把它们偷来藏到冰柜里的。如此苍白的辩解只能激得头脑发热的赌徒们倍加狂躁,他们的目光转瞬间又朝副经理——经理的侄子,和看门黄毛差不多大——以及女服务员身上扫去,吓得两个孩子呆若木鸡,立着不敢动。接下来,经理与赌客对立的方式由语言升级为肢体,也就有了“记者”们采访到的那些细节。当时侄子副经理上前护着叔叔,而女服务员夺门而逃。
事发之后,接到报案的警察像以前来抓赌一样积极地赶来,而一向波澜不惊的赌场闹起群殴,也引来了村民们的围观,包括赌客的家属。他们最担心的是警察将自己的亲人抓回去关号房,并处以高额罚款。令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欣慰、也令全村人感到出乎意料的是,警察并未将身在赌场的人一锅烩,只是从现场抓了两三个牵头惹事的赌徒,连同被揍的经理副经理一块儿带回去问话。
其实还有两个情况“记者”们没能获得。一件是作为最初提议并拍板设立“棋牌室”的人,常金柱在村民们的注视下被押进了警车,尽管没有戴手铐,但路灯依稀映出的他与警察的脸色说明,他显然不是去和警局的什么熟人喝酒或泡澡的。
另外一件,是两个守门人和一个女服务员被绑在守门人值班室。三个孩子得救后,他们遭遇袭击一事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重视,自然也就无人和记者提起。
“敢情是这么回事啊。那大爷,你们的村委会就这起棋牌室斗殴事件对乡亲们有什么交代吗?”“呵,小伙子,瞧你问的!”大爷仰视高大的“记者”,“这事警察还没审出个结果来咧,他们干嘛急着作交代啊。”“那您知道去村委会怎么走吗?”“那个……那边,”大爷愣了一下,抬手一挥,“直走到头,往右一拐就到了。”说罢,他也不等“记者”说谢谢,便快步朝打谷场方向走远了。
高个子“记者”晃了晃拿话筒的胳膊,由于被采访者普遍矮他许多,他不是举着话筒,而是舒下手臂将话筒斜着垂到他们嘴边,这种姿势保持时间长了也会使手臂有些酸疼。他瞧瞧身后的“摄影师”和扛包的“司机”,道:“我看差不多了吧?”“摄影师”点点头。“那咱们下一站……村委会。”“对。”“他会接见……接受记者的采访吗?我是说虽没见他出村,但他这会儿可能教昨天夜里的事缠着,或者是被他的……造福大羊屯的项目。”“说得有道理,这些可够他忙一阵的。”“摄影师”坚定地说,“但他不会喂我吃闭门羹,不好意思的是得委屈你们一小会儿,到时候只能我一个人进去。”
村委书记常九城正坐在办公室戴着老花镜翻阅刘玉勇给他打印的文件。赌场的事他是在逃出来的服务员求人报警以后才听说的,因为他的家离赌场较远,他又颁下严令:家中任何人不能踏进赌场半步。警察到来后,他在现场同带队的警官进行了简短的交流。他至少二十年没和警方打过交道了——细算起来应始自回到大羊屯老家——据说常金柱倒和他们挺熟。好在这位警官显出一副照章办事的态度,说话也不是那般咄咄逼人。关于赌场斗殴,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等待警方在得出准确结果的第一时间照昨晚商定的那样给自己打来的电话,在此之前,他要接着操心核桃树和杏树的事。
“铃——”电话响起,常九城一把抓起听筒,却听得是传达室打来的。“书记,有个电视台的记者这会儿想来采访您,您那儿方便吗?”紧接着,听筒里的声音变得甚是微弱:“好像是为昨晚上‘棋牌室’的事……”“不……”“方便”两字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这年头的官员无论是是廉是贪是忠是奸,对记者的这类“突击”都有一定的抵触心理。然而常九城心想自己一心要树立大羊屯健康向上的良好新形象,那么他这个书记就更该磊落些,不应畏畏缩缩躲躲藏藏,不然记者大笔一挥,全国人民都会以为他心怀鬼胎。于是他说:“不要紧,让他进来吧。”
很快,记者敲门进来。他穿着一件印有“tv”字样的棕色马甲,头上的遮阳帽却扯得很低,加之他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这令常书记的戒心又增加了几分。“常书记,您好。”“你好,请问……你怎么称呼?”
“呵呵,老九,好多年没见,看来你是把我忘了啊。”听“记者”叫自己“老九”,常九城吃了一惊。但见那“记者”将帽子一摘,难掩的春风般的笑意在面部的微颤中绽开。“队长,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