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两天,除“种干果致富”项目的文件,大羊屯另有一条热门新闻,不过仅限于本村村民津津乐道——自然是常志民救助王顺阳的大伯的事迹了。老王头儿经医生救治得以脱离生命危险,常春随常志民在晚饭前回到了村里。之后,“‘老九’书记的儿子见义勇为”的完整版本和各类剪辑版本便在村里迅速传开了。
大羊屯的这两大新闻就事件本身而言并不存在什么关联,然而当事的两位主角的名字却给了村民们强烈的暗示。常志民和常九城没有想到,儿子无心插柳的义举,由侧面对父亲有意栽下的政策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听说了常志民救人的事,金杏内心涌起超乎常人的兴奋,她的兴奋中包含着变相的发泄。“我没看错人,我没看错人!”潜意识里她这样咆哮着,以申明她的不幸绝非由自己造成,尽管这个到现在仍不属于任何女人的男人不可能属于她。而现实中她的男人、她儿子的父亲,自从那顿喜气洋洋的团圆饭上鬼鬼祟祟接了电话择日驱车离开村子后直到如今都没回来,连个电话也没给她打。她已怀疑公公在护犊子,帮着常飞鹏对她隐瞒私会情妇的事实,因为那天他是坐着车跟着两个儿子一起走的,第二天他和大儿子回来了,她的丈夫却没有。可笑的是她还得对自己的儿子隐瞒相同的事情。兵兵不像村里的留守儿童那样习惯爸爸不在身边的日子,虽然在爷爷奶奶和妈妈面前不说什么,但金杏看出他闷闷不乐,全无又蹦又跳欢呼“爸爸要回来喽”时的活力。有几天夜里睡在他身边,孩子梦中模模糊糊地叫着“爸爸”,金杏全听见了,因为那几次,还有更多的夜晚,她根本睡不着。这算啥男人,算啥当爹的!金杏的情感由起先女人本能的挂念转化为怨愤。可这满腹怨愤却无处诉说,娘家人不在身边——即使在又能如何——无论向公公婆婆还是大伯子倾诉都是不合适的,而大嫂是个好大惊小怪的妇人,若跟她说肯定把她吓着,头一两次还能替你保密,说多了她免不了战战兢兢向公公打小报告。到头来,她还得自己忍。
这次她从前的意中人做了件很光彩的事,好像是为她争了口气,哪怕直接受益者是王顺阳的大伯和前意中人的老爹,她的精神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抚慰。她不再强迫式地幻想常飞鹏与小蜜卿卿我我的场面来进行自我折磨,转而在脑海中勾画常志民的形象。这不是难事,不需要夸张与烘托,只要刻画出他谦逊平和的本来面目,对她来说便是巨大的激励。画饼充饥的智慧若具有合理性,或许也主要体现于精神层面。金杏将以对常志民的美好印象,弥补着她弃妇般的空虚,尝试摆脱常飞鹏——可能还有家里的其他人给她造成的苦痛。
常金柱家的其他成员不会察觉她的这种心理的。说起来,常志民光辉事迹的传闻还是常飞虎第一个带回家的。常志民救人那天,晚上将近八点,常飞虎回到家,一进门听着似乎一楼没有人,只有电视声。原来别人都到二楼去了,唯有老爹常金柱坐在沙发上盖着毯子握着遥控器仰头睡着了,电视正在播家长里短题材的电视剧,婆媳正为牵强的矛盾激烈的争吵,看上去还不足以吵醒常金柱。“爹,爹……”常飞虎走到沙发前唤道。“哦……”常金柱伸个懒腰揉揉眼,“回来啦?”
“你讲不讲理啊!”“谁不讲理啦?明明是你强词夺理!”一醒过来,这种虚构的乏味争吵倒吓了他一跳。“啥破玩意儿啊!”他一怒之下按了待机键关了电视,“唉,这年头台一大堆,没几个能看的。”“我给您找些盘来吧?您想看啥,美国大片还是老电影电视剧?”常飞虎毕恭毕敬地问道。
常金柱凝视着黑洞洞的led电视屏幕,仿佛要从中看出自己的倒影。“知道我最想看啥吗?”他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想以前看的那皮影戏。”“皮影戏?”老爹的答案令常飞虎很不解。
常金柱陷入了回忆:“是啊,那会儿就在那棵大柿子树底下。晚上耍皮影的一来,大家伙争着往过跑,挤在那儿伸脖子探脑袋地看。等那皮影一动起来,嘿嘿,谁也不大声说话,谁的眼珠子也舍不得往别处转。”“我记得。”常飞虎见老爹喘了几口气,没往下说,便插嘴道,“小时候您还带我去看过呢。”
“嗯,记得就好。你还记得那皮影是咋动起来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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