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得周氏连呼:“她是不是傻?她是不是傻?”
何家贤把抄捡金娘子的所有财产,悉数交了出来,报给了方老爷——一共是二千两的银票,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衣料布匹。
陈氏醒来听说连这些都没能保住,又气得厥过去:“那是她养老送终的银子,怎么能上交公家……”
金娘子真是蠢,死之前先给她也好啊。
陈氏一面沉痛悼念金娘子,她知道她的用意:以死明志,将矛头引到梅姨娘那里去,若是方玉婷将梅姨娘扳倒,那方家的后宅,又是她的天下。
只是,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方玉婷会信吗?
话分两头。
何家贤上交金娘子财产的事迹,很快得到方府上下一致的赞同,更加听从于她的命令。
周氏一日比一日慵懒,待到初夏,大夫说就在这两日了,倒是惹得陈氏好一阵激动。
失去了金娘子这个左膀右臂,陈氏被困在鹤寿堂犹如一只失去了翅膀的大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想从饮食上挑毛病,一日三餐照着她的口味做的好好的。曾经有一次她试图鸡蛋里头挑骨头,不料晚上送来的就是残羹冷饭,把陈氏气得个仰倒。
她想从衣服上挑毛病,夏衣送来了她就说穿着身上痒。然后衣服全部回收了,说既然新衣穿着不舒服,那就穿旧衣吧,陈氏又气的咬紧了后槽牙。
她想见方老爷告状,托人传了话,被告知等她什么时候,把他知道的,她却隐瞒的罪状一五一十全都舍得说清楚了,再见面。
陈氏没想到方老爷这样决绝,渐渐冷却下来。
她不明白的是,何家贤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什么事情都能胡搅蛮缠的混过去。
却不知道,这些主意,都是梅姨娘提前说过的。
“夫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闹起来,你不必事事禀告老爷,先杀杀她的威风,让她明白她早已经今非昔比,后续再主动告诉老爷,请老爷治罪……她现在身边没有人可以依赖,以她的性子,也不会随便信任什么人,毕竟这府里的人,她都得罪光了。”梅姨娘分析完后告诉何家贤:“想做什么,先去做,先把方府管起来。只要你管得好,偶尔得罪个把人,老爷必不会怪罪;若是你光顾忌那些人,却将后宅搅得一团乱糟,那些人也不会保你。”
何家贤初时的犹豫和谨慎,全都因为梅姨娘这一番实事求是的利弊分析,而放下了。
盛夏时节,周氏生了。
方府大喜,是一个大胖小子,足有八斤多。
方其宗卧在床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擦也擦不干净。
他终于有后了,没有辱没方家的门楣,给方家诞育出一个长子嫡孙。
方老爷更是大喜,连着命工匠铸了一对长命锁,金手镯金脚镯给孩子,加起来足有一斤重。又专门找了一个好玉,据说能暖人的,价值连城,拿去寺庙请师傅开了光,戴在孩子脖子上。
请大师算了命,取了名字叫:方宝乾。
满月酒那天,方家大宴,四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连开流水席三天,满城百姓可随意来吃,只是没有设在府里,而是设在府外的空地上。
那种风光荣耀,比方玉荷嫁入侯府都要更大手笔三分。
陈氏借着这个机会想出来,方老爷没有理会,梅姨娘暂代接待女宾客,进退有度,知书达理。
便有客人背后道:“从前只知道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没成想居然还是个大家闺秀,如此看过来,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虽然获了罪,那份骨子里的尊贵和体面,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缺失的。”
周氏穿着燕州城最好的绸缎料子,裁了一件红底海棠花的襦裙穿了,身体还稍微有些丰腴,要求奶娘时刻抱着孩子在她身后跟着。除了方老爷抱出去给男宾客们瞧瞧,基本上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刚出了月子,一面要顾全大局,安排酒水茶点,和宾客们消遣的玩意儿,如牌局什么的。一面要看着儿子,眼里的宠爱收都收不回去。
何家贤第一次操持这样的大场面,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有梅姨娘先前就运筹帷幄,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提点到了,提前做好安排,只怕比这还要累人。
“你们,把这盘点心送到外院州府大人他们那一桌去,切不可乱了,一定要他们那一桌先上。”
“哎,这是冷盘,鸡头都耷拉下来了,竖起来……竖不起来用牙签,用牙签撑着呀。”
“唱戏的还没有来?和气,你快去催催,不来的话押也要给我押来……他们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
“哎呦呦,还真有点儿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风范。一段时间不见,你这麻雀变凤凰了呀。”方玉珠遍寻不着人,在厨房门口候着,才等到何家贤。
今日她穿一件淡绿色青翠的竹节小衫,下身配微黄色长裙,整个人淡如菊。
“大喜的日子,你穿得这样素净。”方玉珠笑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还知道不要抢人风头。”
“那是。”
今日是周氏的主场,她该要小心一点才是。
月子里她去看周氏,周氏念念不忘叮嘱她月例别忘了发,夏衣别忘了做,年老的婆子要放出去,再买一些年轻的丫鬟们进来……连孩子哭了也顾不得,先将紧要的吩咐了她,才抱起孩子“心呀肝呀”的哄着。
她疼孩子,也爱权力。
明明白白彰显在脸上,丝毫不遮掩。
果然,等方宝乾的满月酒结束后的第二日,周氏便出山要权了,坐在汀兰院里头,笑眯眯的:“妹妹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了。”
何家贤也笑着,她并不想管家,太累了,也明白周氏的来意,笑着道:“是啊,大嫂既然好了,我也该放假了,以后,这家里的里里外外,就该大嫂劳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