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出现转折,现查明刘铖由国子监转调户部一事另有蹊跷,兹体事大,臣等不敢擅审,特来禀明殿下。”
“哦?竟有此事?还请萧中书详细道来。”李治尽管早就心中有数,可还是装出一副莫名惊诧的样子,大惊失色地追问了一句。
萧瑀从衣袖中取出裴鸿绪所提出的证物,双手捧着,高声道:“现有国子监太学博士林正诚之证词以及大理寺相关之笔记鉴定在此,可证明刘铖由国子监转调户部一事并非出自林正诚之保函,其中蹊跷待查。”
“递上来!”李治脸色一变,喝了一声,自有一名随侍之小宦官跑将下去,将萧瑀手中的折子接过,转承至李治的手中。
李治尽管早就看过了那些证据,可还是装模作样地细细看了一番,末了猛地一拍文案,愤然而起,满脸子正气状地断喝道:“可恶至极!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敢行此大不讳之事,查!彻查到底!”
一听李治下令要严查,王正凛的脸色可就变了——户部、吏部中有不少官员都是魏王一系的人,这一彻查下去,天晓得会牵连到何人头上,别的方面王正凛不敢肯定,可魏王一系绝对是要吃大亏的,魏王这艘船万一要是就此沉没了,他王正凛这个乘客又有何处可逃?有心出面劝说一番,可又不知该如何解说,一时间急得虚汗狂淌不已,可见事态危机,不出头又不成,王正凛眼珠子转了转,憋出了个主意来,这便从后头走上前一步,高声道:“殿下英明,此事确实该详查,只是如今陛下远征在外,若是户、吏二部有失,恐贻误军机,再者,兹体事大,非陛下圣裁不可轻动,望殿下三思。”
“王御史此言大谬,须知此案事关国体,岂容轻纵,若不早查,倘若有人毁灭证据,尔能担待得起么?”王正凛话音刚落,裴鸿绪立马站了出来,脸带不屑之色地高声反驳道。
“荒谬,事有轻重缓急,岂可因此事而影响到陛下东征之大事,若无圣意,怎可妄动,请恕某不敢苟同!”王正凛被裴鸿绪抢白了一下,如何能忍得住,立马反唇相讥道。
裴鸿绪此时正意气风,哪能容得王正凛反驳,当即冷笑着道:“尔执意不查,莫非是与此案有涉乎?”
“尔竟敢血口喷人,本官定要上本弹劾于汝!”王正凛被裴鸿绪的话气得脸色青,当即便叉指着裴鸿绪作了起来。
“够了,尔等眼中还有本宫么?”李治见两位大臣当面便吵了起来,心头火起,猛拍了下桌子,怒吼了起来。
“臣等失礼,请殿下惩处。”正闹腾的裴、王二人一见李治火,忙停了下来,各自躬身告罪不已。
“哼,此案本宫定要追究到底,我朝素来政清人和,岂能容得小人作祟如此,若不彻查个清楚,本宫如何能跟父皇交待。尔等皆国之栋材,须得助本宫查清真相,还我朝之朗朗,岂可自相攻讦,大失本宫之望矣!”李治作出一副痛心疾状,畅畅而谈,循循善诱,还真颇有点儿监国太子的味道了。
裴鸿绪固然是无所谓,王正凛尽自在心中痛骂李治虚伪,可也只能是俯诺诺而应,眼瞅着形势渐已落入李治的掌控之中,却见进了东宫之后始终不曾表看法的廖承业突地站了出来,一躬身道:“启禀殿下,如今事情既,查自是必然得查,然依我朝体制,欲查户、吏二部须得陛下下诏方可,微臣恳请殿下派八百里加急送信于陛下,待陛下做出定夺之后再行彻查为妥。”
廖承业可不同于王正凛,除开其本人乃是堂堂刑部侍郎之外,更主要的是其背后站着的是越王府,他既然如此表态,李治纵再有不满也无法作,脸色立时就耷拉了下来,老半天没回话,心中暗自揣摩着廖承业这般表态背后的含义,可想了好一阵子也不得要领,不得不看着沉着脸站在一旁的萧瑀,沉吟地问道:“萧中书,依您老看来,此事该当如何办方才妥当?”
一见李治将皮球踢到自己脚下,萧瑀登时便是一阵头大——按萧瑀的本心他是想彻查到底,可一来万一真出了大乱子,他这个主审官可是脱不开关系的,老萧同志是耿直,却不是傻子,自是知晓真到了后方大乱以致于影响前线战事的地步的话,他这个中书令只怕也就该坐到头了,再者,廖承业是谁的人萧瑀心中也有数,如今魏王府、越王府都不想立刻便查,光凭东宫的力量能查得下去才有鬼了。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萧瑀到了底儿没敢坚持原先的看法,皱了下眉头道:“廖侍郎所言甚是,此事还是先禀明圣上为妥,然则户、吏二部相关之档案却可先暂存大理寺待堪,以免有小人趁机作祟。”
李治虽很想立下令立刻查案,可眼瞅着连老萧同志这么个“憨大胆”都退缩了,自是不敢用强,再一寻思,往辽东送八百里加急的话,来回也就是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能先将各种证物扣在手中,也不怕魏王一党能翻了天去,更何况如今刘洎已被停职,受其子牵连已成为定局,眼下诸、萧两位辅政大臣都倾向自个儿,局面占优已是理所当然之事,倒也强自按耐下了心中的冲动,点了点头道:“也罢,那就这样定了也好,本宫这就上本禀明父皇,烦劳四位爱卿也附个本罢,如此可成?”
成?怎么不成,事到如今,既然李治与萧瑀都先后了话,妥协已是自然的事情,这事情也就只能先这么办了,就在这东宫里,李治将早就深思熟虑了的本章当场默写了下来,由着四位主审官在后头跟着署了名,加盖了东宫的令玺,紧赶着往辽东大营送了去,便算是暂时了却了一桩事情,只不过明面上的事了了,可暗潮却开始剧烈地涌动了起来,天晓得这一波大浪下去,究竟谁会就此沉入海底……
越王府内书房中,一身单衣的纳隆正挥汗如雨地埋头于公文间,突觉眼前光线一暗,忙抬起了头来,立马便见一脸严肃的雁大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书房之中,这便将手中的毛笔往砚台上一搁,轻皱了一下眉头,淡淡地出言道:“如何?”
“先生,东宫已然出紧急奏章,事情皆已按预定之计划展开。”雁大的声音虽平静,可内里却是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
“唔,那就好,手尾处理干净了么?”纳隆自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倒也不显得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平静地问了一句。
“都收拾好了。”雁大没有丝毫的迟疑,立马接口便答,话里满是自信之意——此番相州军粮案毫无疑问是出自“旭日”的手笔,从调刘铖入户部开始便一环套着一环,最为关键的便是将刘铖手头那本帐册掉了包,内里所花费的功夫实是非寻常可比,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按计划展开了,那些相关证据雁大自是不会再留下——一接到东宫那头传来的消息之后,雁大便已亲自监督手下将所有相关之物证全部销毁,至于几个关键的人证也没有留下活口,纵使有人疑心,也绝无可能顺藤摸瓜地追查到越王府头上。
“唔。”纳隆并没有去追问具体的详情,漫应了一声,起了身,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之后,猛地顿住了脚,沉着声道:“即刻给殿下信!”
“是,属下遵命。”雁大不敢怠慢,抱拳躬身应了一句,大步退出了书房,自去准备信鸽不提,纳隆在书房中默默地站了许久,这才摇了摇头,走回到书桌后,接着埋头于公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