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商量,不知孙大人可有余暇乎?”
若是旁人一听是皇上口谕,只怕立马就得软了脚,可孙伏伽却面色平淡得很,也没出言请李贞进去说,就这么在衙门口,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道:“下官公务繁忙,殿下有何要说的,尽管开口好了。”
这老儿还真是的,就认死理了。李贞被顶得无路可退,心里头却并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反倒微微有些子窃喜——来前李贞就预料到老孙同志会如此反应,原本就打算借着老孙同志的势头,将该放出去的话头借众人的嘴往外传,这会儿见老孙同志不假辞色,李贞也只是淡然一笑道:“孙大人请了,小王奉父皇旨意执掌刑部,而今相州军粮案尚未审结,父皇令本王重审此案,还望孙大人多加体谅才是。”
孙伏伽倒是没想到李贞此来仅仅只是为了那个不怎么起眼的相州军粮案,心头自是颇为失望,然则此事本就有大理寺的份儿,李贞就此事找上门来却也并无不妥之处,孙伏伽尽自有些子不满,却也无可奈何,飞快地皱了下眉头,一摆手道:“既如此,殿下里面请好了。”
“有劳孙大人了,此事父皇甚是关注,就请孙大人多多费心了,请。”左右该传的话已然传过,李贞对于孙伏伽的冷淡自是不放在心上,哈哈一笑,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这便笑容满面地当先行进了大理寺衙门,由着孙伏伽及裴鸿绪陪同着一道往孙伏伽的办公室行了去。
孙老爷子当了二十余年的大理寺官员了,不算先前两任大理寺少卿的十年时间,光是大理寺卿便任职了四年余,却始终不曾为其办公室购置过新家具,其办公室里的文案、书桌之类的东西全都是十余年前李贞刚推出家具时免费送给各部试用的款式,早已旧得有些不成样子,甚至可以说是一堆破烂了,可孙老爷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一丝尴尬的神色,将李贞迎进了办公室之后,便在墙角的几张会客用的椅子上各自分宾主坐了下来,但见孙老爷子一抖大袖子,沉着声喝了句:“上茶。”自有大理寺的小吏们奉上了新沏好的茶水。
“下官这里只有清茶一盏,别无它物,请殿下海涵。”孙老爷子端起了茶碗,对着李贞示意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有茶便足矣。”李贞笑了笑,不以为意地端起了茶碗,浅浅地饮了一小口,险险些喷将出来——这茶还真是清茶,简直难以下咽,可怜李贞往日里全喝的是极品茶,似此等所谓的清茶,李贞往日里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就更别说喝了,不过么,李贞城府深,自是不会有甚不合时宜的举动,强自将那小口茶咽了下去,随手将茶碗放了下来,笑着道:“孙大人,父皇的意思是相州军粮一案虽小,可牵涉却大,总得尽快申明才是,小王不才,既领了差事,自是得紧赶着办妥,还望孙大人能鼎力相助。”
孙伏伽精明得很,一听李贞这话,立马醒悟过来,李贞这是打算由刑部独审此案了,脸色登时一沉,皱着眉头道:“此案原先是三司会审,这倒也就罢了,若不然,也该是我大理寺审案,绝无由刑部出面之理,此乃朝廷例制,断难更改,殿下之言,请恕下官不敢苟同。”
“这个自然,本王绝无夺大理寺权柄之意。”李贞并不在意孙伏伽这番又臭又硬的话,笑着解说道:“朝廷自有体制在,本王也不会轻易违之,而今父皇既关注此案,本王也自不敢怠慢,不若如此好了,就请裴少卿协助本王共同审理此案,左右各项证物齐全,尽快审结了,也算给朝廷有个交待,孙大人意下如何?”
裴鸿绪本就是个精明的货色,原也想着能攀附上李贞,此时一听李贞这话里明显流露出拉拢之意,不待孙伏伽开口,立马抢先表态道:“下官愿协助殿下审案,定当竭力而为之,请殿下放心。”
孙伏伽不满地扫了眼裴鸿绪,却并没有出言叱责,而是看着李贞,很是认真地道:“非是下官欲抢功,审案之权乃是我大理寺之职责所在,今殿下既是要审也成,须得以我大理寺为主方可,若不然,请恕下官不敢应允。”
在李贞看来,审案的功劳也就是屁豆大的一点罢了,李贞哪会放在心上,此来本就是虚晃一枪罢了,由谁来牵头主审,李贞压根儿就不在意,此时见孙伏伽说得如此认真,自是知晓老孙同志本意也不是为了争功,仅仅只是为了维护大理寺的尊严罢了,心里头倒是佩服此老的刚直,也没多计较谁主谁辅的问题,哈哈一笑道:“孙大人说的对,此案自可以大理寺之名来结案,就由裴少卿与本王共同审理可成?”
孙伏伽乃是个断案之能手,一辈子断的案不计其数,逻辑性强得很,此时见李贞如此好说话,不但没有放心下来,反倒是疑窦丛生了起来,皱着眉头看了李贞好一阵子,却始终没有应允下来,急得坐在一旁的裴鸿绪满头是汗,却又不敢再次插言,一张脸都快变成苦瓜了。
“东宫一案殿下有何看法?”孙伏伽默默了良久,却突然地转开了话题,一双老眼精光闪闪地盯着李贞,突兀地问了一句。
呵呵,这老爷子还真是难缠得紧,想瞒天过海都不成了!李贞一听孙伏伽问出了这个问题,便知晓老孙同志已隐约猜出了谜底,不过李贞却没有甚表示,只是淡然一笑,左顾右盼地打量起了孙伏伽的办公室。
老孙同志并不傻,原先还是有点疑心,可一见李贞这副样子,已然是确定无疑了,心中一阵激动,可一张老脸上却淡淡地,无甚表情,对着侍候在一旁的衙役们挥了挥手道:“尔等全都退下。”一起子衙役们见孙伏伽了话,自是不敢逗留,各自应诺退出了办公室,孙伏伽扫了眼坐立不安的裴鸿绪,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裴少卿也先下去罢。”裴鸿绪见老孙头一点面子都不给,心头自是大恨,可又不敢当面顶撞,不得不起了身,告了个罪,低头退出了办公室,可心里头却生生将老孙头骂得个狗血淋头。
“怎地,都没公务了么,都立在这做甚?退下,全都退下!“郁闷,极度的郁闷,眼瞅着一个接近越王李贞的大好机会就这么被老孙头给搅合了,这令裴鸿绪气得脸色青,才刚出了办公室的门,便冷着脸将所有围在办公室门外的大理寺官吏们全都赶回了各自的办公室,他自己却烦躁地在老孙头的办公室门外来回地踱着步,心里头七上八下地,一会儿寻思着老孙头究竟会与李贞谈论些什么,一会儿又琢磨着该如何跟李贞套近乎,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又怎个忐忑了得?
咦,怎么回事?裴鸿绪正自在原地转着圈圈,突然间听到半掩着门的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吵架之声,登时便有些子傻眼了,还没等他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听内里的吵嘴之声愈大了起来。
“……此为本王之责,本王自是责无旁贷……”
“……本官既掌大理寺,便不能由着殿下使性子,此事断无可能……”
内里的吵声越来越大,大半个大理寺都被惊动了,不少中、低级官吏全都从各自的办公室里冒出了头来,往老孙头的办公室方向看着,耳朵也全都竖了起来,可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却见李贞怒气满脸地从老孙头的办公室里行了出来,口中还不依不饶地嘟囔道:“要审东宫一案,尔有本事就跟陛下闹去,跟本王甚神经,哼!”边恨恨地说着,边头也不回地便往衙门口行去。
“啊,糟了。”一见李贞负气而去,裴鸿绪脸都白了,猛地跺了跺脚,紧赶着便追着李贞的背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