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倒了霉,便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再倒霉上一些的话,喝凉水指不定就把门牙都给磕掉了,毫无疑问,侍中刘洎无疑就是那个最倒霉的家伙——好不容易刚攀升到了人生的顶点,正打算好生施展一下胸中的才学,在大唐这么幅锦绣画卷上添上自己的得意之作,可转眼间便从天堂落到了地狱,不但长子入了大狱,自己也被停了职,这本身已经够刘洎闹心的了,竟然还冒出个文选清这么个微末小官指控自己伪造公文、为自家儿子谋利,这令刘洎更是气得想杀人,一双老眼早已是通红如血,牙关紧咬着,脸皮子抽搐得一派狰狞。 ≥
飞驰的马车沿着长安城的东大街一路急冲到了皇宫的门口,不等马车停稳,刘洎便即铁青着脸跳出了马车厢,甚至不管内侍监柳东河的招呼,大步便向宫门走去,然则,没等他走到宫门处,数名羽林军将士便已从旁闪了出来,挡住了刘洎的去路:“止步,出示令牌。”
羽林军官兵们自是认得刘洎这么位堂堂宰相,然则职责在身,这么一喊也属履行公务罢了,却不料正在火头上的刘洎哪容得羽林军官兵的喝问,眼珠子一瞪,怒气勃地便吼道:“滚开,本官要即刻面圣!”
羽林军官兵全都是勋贵之后,全都是眼高于顶之辈,此番乃是执行公务,并无过错,自是不肯让刘洎随意呼喝,但听一阵“锵然”声大作,这起子羽林军官兵不但没被刘洎喝退,反倒各自抽刀在手,大有刘洎若是再敢硬闯,便要动手的样子,那架势登时便令一路小跑地赶来的柳东河很有些子气急败坏,大吼一声道:“放肆,陛下有旨召刘侍中觐见,尔等还不快退下!”柳东河了话,一起子羽林军官兵自是不敢再强抗,各自收刀后退不迭,可刘洎却根本没理会羽林军官兵们的行动,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便走进了宫中。
“柳公公,您瞧这厮……,呸!”把守宫门的一名羽林军校尉见刘洎如此之目中无人,登时便气得面色青,怒视着刘洎的背影,恨恨地吐了口脓痰。
“罢了,罢了。”柳东河自是知晓刘洎心里头憋着一把火,可也懒得跟把门的校尉多作解释,摇了摇手,便即刻匆匆去赶刘洎,可心里头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今日怕是要出大事了!
“老臣参见陛下。”刘洎怒气冲冲地进了甘露殿,根本没去看大殿两边站着的朝中重臣们,只是气呼呼地对李世民行了个礼,也没等李世民叫起,便即黑着脸站立在大殿的正中。
刘洎的举止着实无礼了些,饶是李世民素来宽容待人,也很难容得下刘洎这等目无君上的举动,只不过李世民倒也没有太过计较,只是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语气平缓地开口道:“刘爱卿,吏部司主事文选清指控尔胁迫其伪造文书,私掉刘铖入户部一事,尔可愿与其对质当场?”
“对质便对质,老臣没做亏心事,何曾会怕与小人对质当场。”刘洎眼一瞪,狂性勃地扯着嗓子便嚷了起来。
见刘洎如此作态,李世民心中的不悦更甚了几分,脸上的怒容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就此作,而是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来人,将文选清带上殿来!”
群臣们在这大殿上都已站了良久了,不算李贞来前的时段,光是等候柳东河去宣召刘洎便已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瞅着天都已过了午时,全都又累又饿,没甚子精神气了,然则,一待李世民下旨传文选清进殿之际,所有人等全都为之精神一振,人人挺直了腰板,就等着看戏了,至于一起子皇子们虽都面无表情,可各自的眼神中都已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哪怕是素来稳重的李贞也不例外。
眼瞅着就要到图穷匕见的时辰了,着实由不得李贞不紧张的——文选清只是个微末小官,虽说有些子胆气,可面对着圣上以及为相多年的刘洎,能不能顶得住,着实令人担心得很,若是其一旦顶不住压力,哪怕是露出了一丝微小的破绽,带来的都将会是极为严重的后果,这一点李贞心里头自是有数,当然了,李贞也不是没有防备措施,只不过真到了那时,一场麻烦事可就是免不了的了,紧张也就是自然的事情了罢。
须臾,文选清被几名小宦官架着便走了进来,虽说身上那身囚服是新换上的,也裹过了伤,然则血依旧从臀部的伤口里不断沁将出来,一路滴滴答答地往下头滴血,那苍白的脸色宛若死灰一般,刚被小宦官们放在地上,整个人便软趴趴地再也直不起来了,其惨状叫人看了便觉惊心。
“微臣文选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选清并没有上过朝,自是不知道朝礼,趴在地上,颤着声便胡乱见起了礼来。
“罢了。”李世民见文选清被打成如此形状,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挥了下手道:“朕听闻尔指证侍中刘洎以势压人、徇私舞弊,可有其事?”
“啊,回皇上话,确有其事,微臣不敢谎言欺君。”文选清趴在地上挣扎着抬起了头来,一脸子激动地说道。
“放屁,休得血口喷人,本官何时见过尔,你这厮好大的狗胆……”刘洎本就在气头上,此时一听文选清信口开河,哪还能沉得住气,李世民还没开口,他倒先骂上了。
“刘洎,朕没让尔开口,尔是欲欺君么?”李世民涵养再好,也无法忍受刘洎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权威,一挥手,恼怒地打断了刘洎的骂声。
一见到李世民了火,刘洎这才赫然惊醒了过来,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道:“陛下,此贼信口开河,老臣只是一时气不过,冲撞了陛下,自知有罪,请陛下处罚。”
“哼!”李世民心中虽有气,可见刘洎已当庭认了错,也不好过为己甚,冷冷地哼了一声,便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也不去理会刘洎的请罪,扫了刘洎一眼之后,依旧看着文选清道:“文选清,尔既指证刘侍中,那就当庭将事情之经过再述说一番,彼此对质一下罢。”
“是,微臣尊旨。”文选清眼中掠过一丝厉色,略一沉吟之后,开口道:“启奏陛下,微臣在吏部任主事已有二十余年,一向持重,从无过失,此番出错,全是刘侍中逼迫所致——贞观十八年六月二十三日,时值荀假,下官正在家休息,午时过后不久,有一刘府家丁寻到下官府上,言及刘侍中有请……”文选清絮絮叨叨地将口供再次复述了一遍,虽说伤后中气不足,声音微弱,可在这等寂静之中,殿中诸人倒是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地,与李贞所提交的那份口供别无二致。
“刘侍中,尔对此可有甚疑问?”待得文选清陈述一毕,李世民转向了早已被气得直打哆嗦的刘洎,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陛、陛下,这,这,这是含血喷人,荒谬,荒谬,老臣于今日之前,连见都不曾见过此人,何来胁迫其伪造公文之举,老臣实是冤枉啊!”自感委屈难耐的刘洎险些就此落下泪来,躬着身,用颤抖的语调回答了一句。
“父皇,儿臣以为刘侍中所言方是事实,请父皇下旨斩了妖言惑众之辈以安天下!”刘洎话音刚落,魏王李泰立马站了出来,高声禀报道。
“父皇,儿臣以为双方既然各执一辞,不妨让二者相互对质一番便可分清是非,请父皇明断。”李泰话音刚落,李贞没动,倒是李愔跳了出来,满脸子正色地插了一句。
“贞儿,尔既是此案之主审,那就拿出个章程来好了。”李世民没有理会李泰、李愔兄弟俩的禀报,而是看向了默默不语的李贞。
嘿,看样子老爷子是真打算拿刘洎当出气筒了,那咱就顺水推舟一把罢!李贞心中一动,已然有所了悟,然则脸色却平静依旧,大步出列,一躬身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理不辨不明,事不说不清,就依六哥所言,让两造当庭互诘便可。”
“准了。”李世民连想都没想,一挥手便准了李贞的奏请。
刘洎乃是堂堂宰相,而今竟然落到要跟一个微末小官当庭辩论的地步,心中的凄凉便可想而知了,再一看趴在地上的文选清面目可憎,心中的委屈登时便化成了万丈之怒火,愤怒地吼道:“贼子,尔既敢妄言见过老夫,那就说说谁带尔去老夫府上,又是在何处议的事,室内有何摆设,你说,你说!”
别看刘洎此时气火攻心,可为相多年的经验还是在的,这几个问题极为关键——一个从来没到过刘家之人是不可能说得出刘家里的状况的,只要文选清答不上来,又或是答非所问,这供词自然也就不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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