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咯噔”的从堤岸上走过,在离裴行俭约有二十米的地方停下,选了一块较大的石头搁放马札坐了下去,上饵,抛钩,开始垂钓。妖儿把小水桶放到了薛绍的身边,好奇的用树枝去捅小瓦瓮里的蚯蚓玩,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咯吱的大笑。
裴行俭和那个青年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一站一蹲安静的垂钓,如同江岸边的两尊石塑,与周遭的环境融作了浑然一体。
钓鱼是一个很需要耐心的活儿,沉不住气的人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薛绍向来就沉得住气,裴行俭显然也是。
活泼好动的妖儿显然对钓鱼提不起什么兴趣,她玩了一阵蚯蚓就光着脚丫儿去江边踩泥巴了。薛绍吩咐几声让她小心不要落水,妖儿咯吱吱的笑,一边吟念着“日出江花红胜火”,一边朝裴行俭那边玩了过去。
薛绍微然一笑,裴行俭应该会喜欢妖儿,至少不会将她轰走。裴行俭的元配夫人和子女早年全都过世了,现在的夫人是续弦,生的几个儿子都还很年幼。
他曾经有女儿,但现在没有了。
妖儿提着裤管踩着稀泥玩到了裴行俭那边,笑嘻嘻的看着裴行俭。
裴行俭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扭过了头来也笑眯眯的看着妖儿。
“老者,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公!”妖儿咧着嘴儿笑道,“他就像你一样的老,胡须很长是灰白色的,脸上的皮也都皱起来了,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哦,是吗?”裴行俭抚了抚胡须呵呵的笑,“那你外公,他人呢?”
“两年前就死啦!”
裴行俭身边的那青年表情一滞,随即苦笑。裴行俭则是哈哈的笑,“哎呀,看来我这糟老头子也活不了多久喽!”
妖儿笑嘻嘻的走到裴行俭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的鱼桶,咯吱吱的笑,“这是鲈鱼吗?好小噢!”
“很小吗?”裴行俭笑道,“这都有一筷子长了,算是大的了!”
“太小了。”妖儿摊开她的双臂,认真的道,“我们那里的渔民打鱼,经常打起这么大、这么大的鱼!”
“哈哈,真的吗?”裴行俭再度大笑,笑声爽朗又苍劲,“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哪?”
“我是岳州人。”妖儿笑嘻嘻的道,“我们那里有八百里云梦泽,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大鱼!”
“哦,那就难怪了。”裴行俭笑呵呵的点点头,慈爱之情溢于言表,说道,“你刚才吟的那首诗是在忆说江南吗,很不错嘛!”
“那当然。神仙哥哥教我的!”妖儿眉飞色舞,无比自豪。
裴行俭呵呵的笑了两声,“你自己会作诗吗?”
“不会,我只会背诵。”妖儿摇了摇头,“我可以背很多很多的书!”
“那你背一点来给我听一听可以吗?”裴行俭笑道,“你若背得好,我就给你买糖吃。”
“我有呢!”妖儿说罢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拿出几枚桔黄色的芝麻松子糖,翘起兰花指儿蹑着两枚手指拿起一颗,笑嘻嘻的道,“月奴姐姐给我买的,可好吃了!”
“嗬嗬,你还随身带着松子糖呢!”裴行俭笑得更乐了。
“我给你吃,你背书给我听好吗?”妖儿笑嘻嘻的往前一递。
那青年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拦,裴行俭瞟他一眼,青年连忙退下,低眉顺目的站着就像他从来也没有动过一样。
“好啊,我这老头子好多年都没有吃过糖喽!”裴行俭笑呵呵的把嘴伸了过来,一口将那颗芝麻松子糖吞了过去。
“咯咯!”妖儿大笑,“你的口水都弄到我手上了!”
“哈哈哈!”裴行俭放声的大笑,夸张的用力咬着糖吧唧作响,“好吃,好吃!”
薛绍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不由得微然一笑,谁能想像得到眼前这个在小女孩儿的嘴上贪婪咬糖的老头儿,是一个挥袖间白骨满疆场的儒将之雄呢?
“你吃了我的糖,要背书给我听噢!”那一边妖儿在说道。
“好啊!”裴行俭拍着腿哈哈的笑,“那我背几篇论语给你听,怎么样?”
“论语有什么稀奇的呀,我八岁的时候就全部能背了!”妖儿拿了一颗芝麻松子糖放进嘴里,吮着手指咂着嘴儿,“学而时习之,不亦糖糖乎?有朋至远方来,不亦糖糖乎?”
“什么,不亦糖糖乎?”裴行俭愕然又好笑。
“这都不懂呀!”妖儿像一个学馆里的老博士那样,扬着手指一板一眼的认真讲解道,“吃糖最开心了,所以叫——不亦糖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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