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俭的身体差成了这样,劝他道,“此去西域迢迢万里,准备充分,总没有错。”
裴行俭闭着眼睛,慢慢的摇了摇头,“老夫知道你是何用意。军情如火,岂能因为老夫一人之故,再作迁延?现在,距离朝廷接到西域军情已经过了半个月,再耽搁下去,老夫担心十姓突厥将要窃取大片疆土,甚至开国立邦了!”
薛绍无言以对。其实当他那天在御书房看到裴行俭就知道,他老人家就是念着“军情如火”才强打精神,提前去见了皇帝。
薛绍无法相像,裴行俭的意志究竟强到了怎样的程度。他都已经病得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能撑着病体从病榻之上爬了起来,挑起这样一副重担。
这时,裴行俭从自己的被子里面拿出一卷厚厚的黄色藤麻纸,递到了薛绍面前,说道:“承誉,这是老夫花了十天的时间,从那一堆浩如烟海的籍册当中收集出来的,对西征有用的东西。老夫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唯恐忘记,于是将它们都抄录归总在了一起。现在由你来替老夫保存,从旁备忘。”
薛绍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心里非常的酸楚。
裴行俭的话没说清楚,但薛绍明白他的意思——万一老夫出师未捷身先死,总算还能留一点对平叛有用的东西给你。
“明日辰时,誓师出发!”裴行俭说完了这句就闭上了眼睛,仿佛是陷入了昏睡。
孙思邈连忙上前来请薛绍暂时离开,他要对裴行俭进行急救了。
薛绍只能离开。他手里拿着裴行俭给的那一大卷黄麻纸手稿到了门口,无比担忧和心酸的回头看着裴行俭,终于还是被那名青衣道僮请出了门外。
薛绍的心里有了深深的担忧……明天,裴公还能出现在点将台上吗?
次日,阴天,有大风。
长安城外的渭水大营里,二十万枕戈待旦的大唐王师列队集结完毕,旌旗如海粮草似山。
薛绍和李多祚、薛楚玉这些副将,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准备誓师大会。今天,留守长安监国的太子李显还将代表二圣前来,主持誓师大会。
辰时将到,太子提前到了。他带来了一辆特制的露天大马车,上面装载着金光闪闪的斧和钺。
按照中原王朝的军队代代相传的古老习俗,大将率军出发之前,理当在太庙祭祀告慰祖先并请巫师占卜吉凶,从而决定是否出兵。临行之时,天子还要向领兵大将授以象征权威的斧和钺。
这两个仪式,在军队里非常的重要。若是缺了一项,都会被认为是无妄之师、师出无名。军心容易涣散,军士会发生溃逃甚至是哗变。
如今,祭台已经搭好三牲祭品已经摆上。三军将士全副武装整齐列队,只等主帅一声令下,就要开往万里之外的西域。
可是裴行俭,还没有来。
太子李显的耐性显然不如薛绍等人,等了片刻他有些焦急的走到薛绍面前,说道:“妹夫,裴公怎么还不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太子,三军阵前请不要如此称呼微臣。”薛绍拱了一下手,小声道,“太子放心,裴公一定会来的!”
“好吧,好吧……”李显有点不耐烦的点了点头,“那就再等等!”
薛绍心里有点恼火,不等,你想怎样?
几乎就在日晷指到辰时的同一瞬间,辕门将把大旗挥起高声报道:“主帅驾到!”
三军欢呼,排山倒海!
薛绍等人一同向辕门看去,看到裴行俭在辕门处停下了马,正要下马步行而来。
薛绍顿时心惊肉跳——身体如此不好,居然还骑马!可千万别摔着了!
辕门将那些人很懂事,一同上前扶了裴行俭稳稳下马。
薛绍等人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来了,总算是来了!”太子李显连声唠叨,“薛将军,誓师大会可以开始了吧?是不是我把斧钺给了裴公,就算可以了?”
“等裴公走上了点将台,就可以开始誓师大会了。”薛绍耐着性子答道,“太子殿下先得宣读朝廷的圣旨任状,然后祭祀风伯雨师、诵读征讨袭文。最后,太子殿下代表二圣颁赐斧钺给裴公。这就算完成了。”
李显听得眼睛都直了,“如此麻烦?”
薛绍挪开了眼睛看向裴行俭,不想再和李显说话了。其他人也都眼神有些不善的瞟了瞟太子,全都不搭理他。
李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犯了个众怒——裴行俭病体沉重也坚持前来参加誓师大会,太子年轻力壮闲来无事,怎该会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