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的薛绍,仍在熬夜和娄师德一起起草和批示几份重要的军令和文件,并商议一些要事。
娄师德建议说,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切断噶尔钦陵的后勤补给线了?
断粮道,对于劳师远征的吐蕃大军来说应该是一个上乘战术。这也不是娄师德第一次提起了。
但薛绍思之再三之后,仍是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噶尔钦陵这样经验丰富的统帅,一定不会轻易被人断了粮道。现在我们要做到这一点,只能飞书灵州让狄仁杰去干这件事情。灵州那边守军本来就少,如果再派兵出去截道断粮,灵州的防守必会变得十分空虚反让噶尔钦陵有机可乘。这是其一。
另二条理由,也是薛绍认为最重要的。那就是从政治层面去考虑噶尔钦陵的处境。他劳师远征上千里是为谋求私功而来,现在事与愿违。吐蕃的赞普肯定会有想法也会有动作,他不会放任噶尔钦陵一直这样打下去。一则后勤抗不起,二则噶尔钦陵无功而返,对赞普削弱噶尔家族是相当有利的。所以不难预料,这一次噶尔钦陵发动不计伤亡的猛攻的背后,一定是有来自赞普的压力。否则以他老道稳重的用兵性格,不会打出这种鱼死网破的仗来。
换句话说,噶尔钦陵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要么殊死一战以谋胜,要么妥协认命回国交权。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如果再去切断噶尔钦陵的粮道和退路,势必会激起噶尔钦陵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们已经见识过他的厉害了,如果将他逼到那样的绝境,对我军来说还真就未必是好事。就算最终我们能够取胜,这个代价也未免太大。
薛绍始终认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并非上乘。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噶尔钦陵逼退,让他去和自己的赞普较量。这样一来,不管他们谁输谁赢,我们都是赢家。
娄师德抚掌大赞,上兵伐谋,薛帅果然高明!
于是薛绍连夜下达了命令,飞鸽传书给灵州狄仁杰,让他严厉约束麾下军将不得妄自出战。哪怕噶尔钦陵的大军正在从他们的眼皮底下走过,也不得放出一兵一卒、一箭一矢。另外薛绍也发了命令给河源黑齿常之,命他猛攻大非川不要给敌人丝毫喘息之机,最好是能打下大非川的吐蕃驻地,这样才能给吐蕃赞普施加强大的压力。如果吐蕃赞普那边有意和谈,黑齿常之可以暂缓攻击但不得私下与谈,必须让他们正式派出使臣去往神都与女皇相商,和谈的条件之一就是吐蕃必须交出战犯噶尔钦陵。若赞普拒绝,则黑齿常之率军继续猛攻,直到打完最后一兵一卒!
发出这两道命令的同时,薛绍也给神都女皇上了一道密奏,正式对她说明了这里的一切情况和这一条军中之谋。在这件事情上,薛绍非常需要朝廷与自己的密切配合,尤其是“交出战犯噶尔钦陵”这一点,必须达成统一的口径。原本吐蕃的赞普就很想除掉噶尔钦陵及其家族,从而将吐蕃王朝的军政大权收归己手。来自大周的压力,将有很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给噶尔钦陵的命运写定最后的结局!
这几件事情办完,天又亮了。
娄师德年岁已岁,薛绍先催了他去休息,自己反倒因为熬夜太狠失去了睡意,精神有些病态的亢奋起来。他草草吃了一点早饭,准备去伤兵营里看看。
这时月奴来了,死活拦着不让他再出去。吴铭和郭安等人也苦苦相劝,薛绍只好回到了住处,先泡进了一个温水大桶里,月奴给他按摩放松。不料,薛绍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月奴看着薛绍这样,心疼得眼圈一阵发红。她连忙叫来郭安,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将薛绍从澡桶里抬了出来,擦干了水放在床上,盖上被褥让他睡去。
至始至终薛绍居然都没有醒来。
月奴直掉泪,“这哪里是入睡,分明是晕厥了!”
“仗打得太狠,薛帅的精神一直十分紧张,劳累也是过度。”郭安说道,“人人都说将军好,不用上阵搏杀也不用流血玩命,只需摇一摇笔竿动一动嘴皮,得胜回朝就能加官进爵。但只有真的自己当上了将军,才会知道将军的苦。”
“让他睡吧,好好睡。我亲自在这里守着!”月奴一边抹着泪,一边坐在了薛绍的床边。
郭安默默的退了出去。他刚刚走到前营帅帐,几名斥候匆忙奔来说有重要军情上报。
郭安就问何事,斥侯答说,噶尔钦陵退兵了!
郭安一惊正要回身去报,突又定住了脚步。想了一想,他去找了娄师德。年近花甲的副帅娄师德也刚刚入睡不过片刻,郭安一时为难起来,这样的大事必须得有主帅定夺,现在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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