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来为月漓兮添了杯茶,又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最后一个音在她抬起的素手间消失,月漓兮意犹未尽抿唇。
知意抱走了琴,南絮递上锦帕给顾子凉拭手。
看到这一幕,月漓兮顿时觉得内心好惆怅。瞧瞧人家的侍女多温顺体贴,再看看她家的,一个二货,一个毒舌。
潜意识里,她压根儿没把自己和顾子凉比。
支退了她们,顾子凉定定看着月漓兮好一会儿,“你也听说了顾子衿的事吧?”
月漓兮心头一跳,她不知道顾子凉和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姐关系如何。点了点头,神色如常:“有所耳闻。”
顾子凉深呼吸了口气,似是被什么压抑着般,默不作声瞧着她对面这个人。
月漓兮被她瞧得有些心虚,难道她什么都知道?不可能吧?
顾子凉低下头,似自言自语。“其实我挺高兴的,听到这消息时,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哈?”月漓兮有小小的吃惊,这顾子衿居然这么招人恨?她是不是做了件好事?
顾子凉不管不顾地继续:“我和她同年同月出生,甚至我比她早了两天来到这世上。”见月漓兮诧异的神色,她点了点头,“你没听错。其实,我才是顾府的嫡长女,今年本该十八,但被她们篡改了生辰,生生地小了两岁,从嫡长女变成嫡二女。我想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和顾子衿同父异母,却都是嫡出。”
月漓兮点了点头。顾子凉不紧不慢道:“顾子衿本是庶出,她母亲李氏当时只是一个妾。我母亲生下我后便久病在床,身子骨一直不好。父亲又是一个寡情之人,当初娶我母亲就是因为有助于巩固他的地位。成亲后就十分冷淡了。就连我出生,他也没来看过一眼。母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当时年幼,没那么多心思,哪里知道这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直到母亲死的前一晚,我看到她吐了好多血,止也止不住。”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却没有一丝泪意。
极力压住声音的颤抖,她故作镇定,“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去了,去得很安详。我想,她大概是欣慰终于能摆脱这样的生活了吧。父亲知道后并没什么反应,甚至葬礼也没大办,因为那时李氏又怀了一胎,大夫说是男胎,怕冲撞了孩子,不宜大办丧事。刚过了祭七就迫不及待把李氏抬为正房。”
她或许是觉得眼睛不太舒服,用帕子轻揉,若无其事地继续,“而顾子衿,我的好大姐,人人称赞的第一美人。真是和她娘一样工于心计,不,她可比她娘手段高明!记得是十岁的时候,她诬陷我推她摔进了池塘,还十分好心地帮我求情,说我年幼不懂事。结果,我被罚跪祠堂一天一夜,还不准人来送饭送水。那次以后,我便落了风湿,每到下雨天腿疼得厉害,从小到大在她手里栽过的跟头不少。于是,十三岁那年,我便随了师父去了岐山,学了不少东西,十六岁那年再次回到祁月。她意识到我已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掌控的顾子凉了,便想方设法除掉我,于是有了第一次见你时那一幕。”
月漓兮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十分压抑。她在小说里见惯了宫斗宅斗,但那毕竟是小说,而现在这种事就发生在身边,真实的,活生生地存在着。她不是顾子凉,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说实话,换做是她,她绝对做不到顾子凉那么好。
第一次,她真真正正地了解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女子,不是天性使然,不是性格冷淡,而是她跟本没有可以依靠、信赖的人。第一次,她发自内心的,心疼这个女子。
她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她或许也不需要她安慰,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这些往事在心里已经堆积了很久,压得她喘不过气了。而且,无论怎样安慰也磨灭不了那些肮脏的往事留给她的记忆。时间沉淀了那些记忆,却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铭记,有些事情,我们永远也无法改变。
月漓兮突兀站了起来,倾下身子,一头长长的青丝垂落案台,似上好绢布一般流光溢彩。贴在她耳旁,她明显感觉到顾子凉身子徒然绷紧,勾了勾唇,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顾子衿那件事,是我干的。”起身,对上顾子凉有些吃惊的眼神。月漓兮得意一笑,就像是做了什么好事渴望得到大人表扬一样的表情。
顾子凉蓦地一笑,一张清秀的脸生动起来。
月漓兮呆愣片刻,心直口快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脸上的笑有些呆滞,顾子凉摇头。
“要多笑笑知道么?整天拉着一张脸给谁看?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月漓兮眉眼弯弯,她就是喜欢笑。
抿唇点头,顾子凉起身望着她:“这紫薇花是不是很美?”
环视四周,月漓兮点了点头:“这是事实。”突然想起什么,她走上前拉起她袖中的手,“刚才我上山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地方比这还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顾子凉似乎只剩下点头这个动作,“好啊……”
一边走月漓兮一边嘴也闲不住,“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和卫云峥……顾子衿那个狼狈样……”
身后的四个丫头对望一眼,还是觉得远远跟在她们身后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