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里空荡荡的,前方车厢口还有两个士兵站岗,的确安全又清净。
林浅低头,吐口热气呵了呵冰冷的双手,伸手去拧包厢的门……
手还没碰到门把,却忽然听到门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她一下子怔住了,有人?
不等她仔细分辨,只听“哗啦”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林浅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身体靠到了车窗上。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包厢里没有开灯,男人的面目也是模糊的。他非常高挑,也穿着军装,比刚刚的军官还要高一个头。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眼睛,只能辨认出他的鼻梁很挺拔,下巴的线条简洁而干净。
是他?刚刚在硬座车厢睡觉的男人?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这气质身形却告诉林浅,就是那个人。
咦?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浅冲他笑笑:“抱歉,不知道你在里面。刚刚的那个军官,告诉我这里没人。”
“嗯。”像是从喉咙深处轻轻哼出来一声,他倏地迈开长腿,跨出了包厢,没有任何停留,与她错身而过。
林浅站在原地,扭头看着他。忽的心头一动,反应过来。
“你就是少校?”
“嗯。”他已经拉开了车厢门。
林浅很惊讶。她一直脑补,派人接她到卧铺车厢的,是个英武黝黑的军人叔叔,没想到居然是他?她想也没想追过去:“谢谢你啊……”
“哐当”一声响,他已经干脆的带上了车厢门,根本没理她,挺拔的身影迅速走远。
——
灯光明亮,空气温暖。林浅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再次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四个铺位都是整整齐齐,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唯独其中一个上铺的墙壁上,还挂着件军装上衣。面前的小桌上,则放着个不锈钢茶杯。
显然,这是军官们住的地方。这里肯定是他的铺位,让给了她。
人不错嘛。就是怎么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哪里可怕了?
林浅忍不住笑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林浅睁开眼,发现列车还是停靠着。她也没什么睡意了,索性裹上外套,起身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刚推开门,她就愣住了。
外面依旧是平静的过道,不远处还站着两名哨兵。而隔着两三米远的过道凳子上,一个军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呢子大衣黑色军靴,不正是刚刚对她退避三舍的少校?
比起刚才的淡漠挺拔,此刻他整个人都靠在椅子里,头深深地耷拉着,帽子扣得很低很低,大衣领子挡住了整张脸——那姿态竟有几分散漫的少年气质,就像……一只正在打盹儿的大猫?
林浅开门的声响毫无疑问惊动了他。他的头缓缓往上抬了一个很小的角度,但还是深埋在衣领里。那样子,似乎是懒得抬眼看她,只等她讲话。
林浅走出来,隔着几步远,对他说:“我不怎么困了,你睡里面吧。”
他静了几秒钟。
林浅以为他要说话,安静地等着。谁知就看到他缓缓地、一点点又把头低了下去。保持原来的姿势,一点声息动静都没有了。
林浅:“……”
“那……晚安。”她只好退回包厢,轻轻地带上了门。
天亮的时候,火车终于抵达拉萨。
林浅早起洗了把脸,收拾好行装。外头是明亮狭长的走道,尽头站着士兵,哪里还有那位少校的身影?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起纸笔,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并写道:“我想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但如果你以后有机会来霖市,请给我打电话吧。我会是很不错的导游和朋友——林浅。”
——
林浅买了最早一班机票。傍晚的时候,她抵达了霖市,打车直往目的地。
笔直的公路尽头,远远望见一片辽阔的工业园区。数幢整齐的白色高楼,漂亮而时尚。门口“爱达集团”四个鎏金大字,格外醒目。
林浅让司机把车停在距离集团数百米远的一幢住宅楼前。
房子是她一个月前就租好的。进屋之后,她先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丢,人直接往床倒下去。
躺了一会儿,感觉缓过劲儿了,她才低头看了看手机,果然如预料一样,没有新的短信和电话进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给男性留电话号码。好失败啊。
她笑笑站起来,拉开窗帘。日落的金黄光芒一下子跳跃进来,而爱达集团的楼宇、厂房,还有厂房背后碧绿的原野,就沐浴在无边的阳光下。
林浅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变得格外的好。
她想,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开端:千万人中擦身而过的温暖邂逅,繁荣秀美的家乡、还有她即将开始的新的职业旅程。
——
通往霖市的高速公路入口。
一列列军用卡车停靠着,正要运送退伍军人们返回家乡。
几个军官低声交谈着,刚要踏上一俩吉普,就见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跑到中间那名军官面前站定,利落地行了个礼,这才说:“厉少校,总算找到你了。中午收拾你的火车包厢,发现了这个。”他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和几行字的便签纸递到那人面前。
被唤“厉少校”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接过看了看。
“没必要给我。”温凉而平静的声音。
他看那张纸的时候并没有遮遮掩掩,左右两个军官虽然站得笔直地等着,眼睛却自然而然往纸上瞟。
结果听他这么说,其中一人忍不住说:“林浅……就是那个遇险搭便车的女孩?我今天早上可看到了,挺漂亮的啊。你家不就在霖市吗?怎么不把人家号码存下来?”
周围人全都目光熠熠盯着厉少校。
他却再次压低帽檐,竖起衣领,第一个跨上了吉普。
“不必。”他淡淡地说,“我和她,很快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