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她吹嘘一段了。饭后,赵西音找了个空当,对丁雅荷说:“倪蕊这边,你没事的时候,跟她多说说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来吃这顿饭,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哪知丁雅荷也是个直脾气,听了个头,就怒气腾腾地冲出去,指责倪蕊,“我让你听你姐姐的话!你记没记住!”
倪蕊瞬间反应过来,瞪着赵西音,“告状精!”
丁雅荷以声压人,“你有完没完了?”
倪蕊反驳:“这是我家,让她滚出去。妈,你有完没完了,你到底是跟我爸过日子,还是压根没忘记你前夫啊!”
丁雅荷气得头冒金星,哆哆嗦嗦地手脚发颤。
一直沉默的赵西音,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水杯,走过来照着倪蕊脸上一泼,平静道:
“蠢货。”
这家的男主人倪兴卓听见动静就从二楼书房下来,立在半道,沉着脸,不吭一声。
关门前,听见倪蕊尖锐的吼喊,“她才是最恶毒的那一个,她就是来挑拨我们家关系的,她给她爸报仇来的,她不想让我们家好过!”
门关紧,骂声渐弱。
夏天的尾巴,蓝天白云,阳光依然炽烈。
赵西音抬头看了一会,云淡风轻地戴上墨镜,心平气静地离开了。
――
周日上午,飞机降落首都机场。
周启深在上海待了一天,本是昨天回来,可惜遇上雷雨天,又给耽搁了一晚。周启深上车后,直接吩咐司机,“找林医生。”
市郊的一处生态庄园内,山水花草样样不少,空气怡人,气温都比市中心低了些。湖泊边的竹阁内,是园子里最幽秘的地方。
周启深敲门进去,抱歉道:“临时有事,所以改了时间,不好意思,让你加班了。”
林医生三十出头,气质温婉,一双眼睛尤其沉心,她微笑,“应该的。”
林依是周启深的心理医生,五年,一直由她看诊。也不是一直,周启深结婚的那两年,一次都未来过。当时林依还很欣慰,十分真诚地对周启深说:“希望你永远保持好心态。”
事实证明,世上并无永远一说。
坐在躺椅上,周启深阖眼养神,林医生说过,不拘医患关系,保持自己最自然最舒服的姿势状态即可。林医生也不发问,等休息够了,周启深睁眼,主动道:“我最近的睡眠极差,安眠药都起不了作用。”
林医生:“多梦么?”
“嗯。”
“梦的内容。”
“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我爱人。”
林医生执笔记录,“梦中你和她的交集。”
“拥抱,亲吻,坐船,她掉进水里,我救不了她,她沉入水底,再也没回来。”周启深眼神幽深,眼球镀了一层痛色,“我也往水里跳,可是有东西掐住我的手脚。”
林医生点点头,顿了下,“您最近有性生活么?”
周启深闭上眼,“没有。”
林医生:“最近一次性生活的时间。”
“大于两年。”
“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周启深说:“我妻子。”
林医生专业且冷静,语气始终维持在一个频率间,没有任何起伏。她问:“你们之间,最让你开心的事。”
“结婚。”
“你对她做过最后悔的事。”
周启深的情绪忽然就激烈起来。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头低进手掌之中,压抑的,痛苦的,忘记什么是收敛与隐藏。他没回答,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遍遍地重复:“如果能重来,我宁愿杀了我自己。”
林医生迅速结束谈话,打开百叶窗帘,让阳光洒进来。然后打开cd机,放的是莫扎特钢琴曲。最后,她坐到周启深跟前,面带微笑,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开始心理辅导。
夜幕垂落,点点星光刚露端倪,从竹阁往外望,湖泊深沉静宁,像一颗发光的琥珀。周启深在躺椅上睡着了,林依打开门,示意她的男助手进来帮他盖上毯子。
可惜刚说完,周启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瞬间醒了,看了眼来电人,接听:“好,就来。”
从庄园往三环开,他秘书在路标处等他,奥迪亮了双闪。周启深靠边停车。秘书从后座拿出东西,“周总,您交待的,都买好了。”
周启深清了清,挑出两件最好的。
他到时,赵文春在家等着,门都没关,虚虚一条缝。见人进来,赵老师亲亲切切地招呼:“坐吧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周启深环视了一圈家里,再看看门边的鞋架,赵西音应该不在。他走去厨房,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赵叔,前些日子,耽搁了你和小西,我听她说,是要陪你逛商场的。就当弥补了,我随便挑了几件,喜欢的您就留下。”
赵文春一愣,顿时五味杂陈,看着他,摇摇头,“你这孩子。”
周启深笑得从容,“得了,冲您这一句‘孩子’,我也得好好孝敬您是不是。”
赵文春心善人慈,抛开是非恩怨不说,他心底其实是很喜欢周启深的。那时候,周启深是他的女婿,但赵文春却把他当成了亲儿子在对待。
一老一少坐在沙发上闲聊,时事政治,股票外汇,哪哪儿的画展,两人都能聊得对味。周启深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卧室,试探地问:“小西还没回?”
赵文春也纳闷,“不该啊,平时早回来了。”
正说着,门哐当开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砰里哐当的响动,忒不正常。
周启深和赵文春对视一眼,立刻都起了身往门口走。
赵西音半个身子都伏着鞋柜,找支撑以免摔去地上,她头发顺下来挡住侧脸,人晕晕乎乎的。
周启深眉头一皱,这是喝酒了。
赵文春半晌才闻见酒味,又气又急,“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喝这么多做什么呀?”他去扶女儿,但赵西音跟一滩泥似的,真费力气。
“我来。”周启深伸手一拨,接替赵文春,一双手臂稳稳当当的把人弄了过来。
赵西音靠着他,眼睛半睁半闭,人其实是清醒的,就是没了劲儿。周启深眉头就没松开过,低头对望,没好气地说:“还敢看我。”
赵西音眼睫一眨,目光反倒更亮了。
周启深无语,扶着她的手劲重了三分。
赵文春去沏茶,“启深,帮忙搭把手啊。”
周启深拦腰一抱,将赵西音抱去了她床上。床垫柔软,像起风的海洋,她跟着颠了颠。周启深被她箍得紧,一时没起得来,就这么被勾住了脖颈。
赵西音一醉酒,就跟点了穴的猫似的,不吵不闹,唯独拿一双澄亮亮的眸子盯着人。
周启深被她盯得躁,伸手盖住她的眼。再挪开,这人跟着睁开,比方才还要大,还要亮。周启深又去盖,赵西音反口咬了上去,叼住了他的食指。
周启深面浮痛色,低声:“松。”
越咬越紧。
他哑声:“赵西音。”
赵西音忽然笑起来,灿灿烂烂,心无旁骛。
周启深被这个笑容撩着了,心动了,眼热了。他的掌心发颤,又轻又柔地捧住她的脸,似哄似诱:“为什么喝酒?”
赵西音摇摇头。
周启深又刮了刮她的鼻子,“乖。”
赵西音好像听懂了,眼睛一下子变得湿漉,无头无脑地说了句:“我特别坏。”
周启深望着她。
“倪蕊说得对,我是恶毒心肠,我挑拨离间,我坏透了。”赵西音声音有些发哑。
对视数秒,周启深沉声:“没关系,我喜欢。”
赵西音忽然就哭了,醉眼迷茫,懵懵懂懂,她无意识地搂住周启深。周启深任她抱,心里疼惜,轻声安慰,“你杀人,我给你递刀,你放火,我替你坐牢。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赵西音醉得云里雾里,认认真真分辨三秒,然后头一埋――全吐在了周启深身上。
周启深僵得跟木头似的,脸上写满无语。待把人放下,转身的时候,就见赵文春端着热茶,站在门边,憋着笑,看戏似的。
赵老师又非要一本正经地问:“现在还喜欢呐?”
周启深的阿玛尼短衫一片狼藉,他把字咬烂了,嚼碎了,绷着脸,认认真真道:“……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