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晌, 宾客们陆续抵达武清侯府。男宾留在前面,女眷们直接往花园里去了,等会儿要一边听戏一边吃席。宴席尚未开始前, 景顺帝派小马公公给戚太夫人送了寿礼。戚太夫人神色庄重地跪在众人面前, 跪谢隆恩。那一刻, 除了华阳这个公主,在场的其他女眷都对戚太夫人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女婿是皇帝, 女儿是皇后,还有个小小年纪就册封太子的外孙,戚太夫人这辈子才是没白活呢,什么都不用做荣华富贵便统统都来了,论身份, 宫外的女人没有几个能越过她去。小马公公离去后, 两处的宴席也正式开始。女眷们听戏, 男客们开怀畅饮。戚瑾、陈敬宗与几位年轻的武官坐了一桌, 年长些的贵客,由武清侯亲自招待。能与戚瑾同桌的, 也都是他交好的同僚好友, 有的陈敬宗认识, 有的见了面才被戚瑾引荐。“上次演武比试驸马大出风头,听说前几日皇上还赏赐了一杆湛金枪给您,不知哪日可否拿出来, 让我等也瞻仰瞻仰御赐的神兵利器?”“是啊, 上个得皇上赏赐宝枪的还是秦大将军, 可见皇上对驸马寄予了厚望啊!”秦大将军是本朝抗倭名将, 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垂髫小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正驻守蓟州北关。陈敬宗笑道:“万不敢与秦大将军相提并论,诸位若有兴致,下次我做东,请大家喝酒。”“驸马爽快,来,咱们再干一碗!”男人们,尤其是一群武官凑在一起,便不管说些什么都值得喝一碗,而且必须喝烈酒,如果戚瑾只备几坛寻常酒水,反倒要被同僚们嘲笑。对于别人的敬酒,陈敬宗来者不拒。戚瑾今天是东家,也被劝着喝了很多酒,他与陈敬宗的手差不多就没离开过酒碗,谁要是敢说一句“喝不下了”,其他人便拿另一个调侃对方。只是他们的酒量再厉害,肚子能装的也有限,席至一半,陈敬宗告声罪,离席要去净房。“我与驸马同行。”戚瑾笑着跟了上来。陈敬宗看他一眼,放慢脚步,让戚瑾带路。正月初六的夜晚,空气寒凉,天上一弯镰刀月,风一吹,走廊上垂挂的灯笼轻轻摇晃,纵使人语喧哗再热闹,也显出几分凄凉萧瑟来。净房到了。这是专为今日男客们预备的净房,由屏风隔出几个小间来,宾客们用完,下人们随时收拾干净。这时净房空着,陈敬宗随便挑了一个小间,戚瑾进了他隔壁的。两人都不说话,只有水声阵阵,竟然也有隐隐争锋之势。系好腰带,两人又几乎同时走出来,一起到洗漱架前洗手。戚瑾是待客的东家,主动提起水壶,往陈敬宗面前的铜盆里倒水。陈敬宗笑了下,也没有道谢。戚瑾亦默默地洗着自己的手。陈敬宗先洗完,甩甩手正要出去,眼前忽然飞过一方白色锦帕,雪花般摇曳生姿地落在了地上。白得有些发旧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大大的红牡丹,几乎占据了整方帕子中间,周围点缀着几片暗绿色的叶子。就算陈敬宗不懂女红,他也判断得出绣这条帕子的那人女红不怎么好。这时,戚瑾弯腰,很是珍惜地捡起这条帕子,轻轻拂去上面可能沾有的灰土,他再看看那朵牡丹,笑了笑,低声对陈敬宗道:“华阳八岁时学女红,可她不喜欢这个,好不容易绣出一朵完整的牡丹,便恨不得拿出来给所有人看,要大家都夸她绣得好,她才高兴。”言外之意,他手里这条帕子,是华阳绣的第一条成品牡丹帕子。陈敬宗看眼戚瑾,突然抢走了这条手帕!戚瑾脸色一沉,伸手就要抢回来!陈敬宗已经避开几步,笑着对他道:“我不懂赏鉴,只是我手也湿着,正好借你的用用。”说完,他十分粗鲁地拿帕子擦起手来。戚瑾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这手帕他小心翼翼珍藏了十余年,自己都不曾真的拿来用过擦手擦汗,陈敬宗哪里配?他想夺回手帕,陈敬宗似乎怕了他,笑着把手帕递过来,然而戚瑾抓住帕子要收回时,陈敬宗却没有松手。丝绸本就娇气,又是一条放了十来年的旧帕子,在两个年轻武官两虎相争般的力气下,只听撕拉一声,好好的帕子竟然被生生撕成了两半,断裂之处分别垂下一些丝来,随着穿进窗的冷风轻轻地飘着。戚瑾脸色铁青,却还是要把另一半抢过去。陈敬宗移开手,在戚瑾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又漫不经心似的,将手里的这半条帕子撕成了好几条,稀巴烂。戚瑾一拳挥了过来。陈敬宗侧身,抓住他的拳头:“一条帕子而已,华阳当初真愿意送你,现在你再去找她要一条,她肯定也愿意给。”戚瑾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冷眼看他。陈敬宗继续攥着他的手腕:“我与她发生过什么,你不配知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句,她说过,普天之下,她只送过我这个外男手帕。你这条,要么不是她绣的,要么就是你趁她不注意偷来的。若是前者,坏了就坏了,你何必计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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