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
早上。
七点多。
林瑶终于赶到了鹏城,来到了牧婉清所住公寓的楼下。
而一走下车。
林瑶就看到了站在楼下,遗世独立般的牧婉清。
她依旧穿着那套上班时常穿的职业套装。
而穿上套裙加黑丝加高跟鞋的牧婉清,就像是穿上了铠甲一样。
虽然远远看去,依旧带着女性的柔美。
但不知道为何,林瑶总有种看着穿着钢铁铠甲的冰冷机器的感觉。
“谢谢。“
林瑶跟开车的徐环表示了感谢,然后走向了牧婉清。
一动不动站在楼下的牧婉清终于有反应了。
“麻烦你了。”
牧婉清迎着林瑶,走到了她面前,然后温婉笑道。
表情没有什么异样。
就如同上班时见到一样。
林瑶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黑丝眼镜娘,然后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怎么了?”
牧婉清捋了捋鬓角被风吹起的发丝,小声问了一句。
“真穿黑丝啊……”
林瑶轻轻笑了笑:“你也不嫌冷,今天鹏城只有十二度哦。”
“没办法,为了让你陪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牧婉清扑哧一声跟着笑了出来。
昨天她给林瑶发出信息,都还没来得及后悔,林瑶的回复就来了。
林瑶答应陪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穿黑丝。
而牧婉清也答应了。
“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代价也收取了,你要不要换套更舒服的衣服?”
林瑶收回目光,看向牧婉清的脸蛋。
“……不用,这样就挺好的。”牧婉清立刻摇头。
“那牺牲真大……走吧。”
林瑶也不强求牧婉清换衣服,露出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笑容,拉起她:“我陪你回家。”
牧婉清被拉着前行,看着林瑶那随着前进而轻轻晃动的马尾,温婉一笑。
很快。
两人就坐到了车上。
徐环启动了车子。
牧婉清正式踏上了归途。
她的老家距离鹏城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那是一座位于东北部,跟鹏城同属一个省份的内陆小城市。
林瑶也就只听过一次而已。
那座城市,名叫邑城。
两个小时。
转瞬即逝。
车上。
牧婉清一直没说话,主要是一上车,她就睡着了。
靠在林瑶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林瑶也没有叫她,而是带着些许好奇,一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刚开始还好。
毕竟五线小城市也是城市,但随着时间推移,越靠近牧婉清的故乡,窗外的风景就越荒凉。
林瑶沿途拍了几张照,然后跟林溪报了一下平安,让她不用担心。
而经过大半个小时没有任何人烟的驾驶后。
窗外终于出现了人影。
目的地到了。
那是一座背靠巍峨大山的小山村。
远离城镇,总共也就十几家人,甚至连个小卖部林瑶都没看到。
车子停下。
徐环不知道该往哪开了。
而就在这时。
牧婉清忽然睁开眼睛,指了指旁边一条堪堪能让一台车子通过的泥泞小路。
“右拐,一直往下就是了。”
“……好。”
徐环点了点头,然后极其稳地将车驶入旁边的小路。
隐约的鞭炮声透过车窗传入耳中。
车轮碾过一地的鞭炮碎屑,终于看到了一个不小的晾晒场,以及两栋互相靠在一起的两层小楼。
小楼的门前,对联很新,是刚贴上去的。
昭示着刚度过除夕这个事实。
同时也跟晾晒场上支起的棚子形成了强烈对比。
惨白色为主体的棚子里,满是白布,中间放置着一张床,白纱隔绝了床内外。
但外面风很大,白纱频频被吹起,露出床上面躺着的一具用鸡蛋遮住嘴的尸体。
棚子前面,则燃着巨大的白烛。
巨大的火盆中,不断有纸钱被抛入。
香烟缭绕。
徐环驾着车,一驶入晾晒场。
棚子前站着的七八个手臂绑着白布的中年人便全都转过头来。
车子停下了。
牧婉清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外面的场景,看着那些回头望过来的面孔,沉默了。
“在车上等我吧。”
牧婉清看着前方,许久后,转过头,看向林瑶,露出了笑容。
笑得并不勉强。
反倒很轻松的模样。
说罢。
她就打算推开车门离开了。
但就在她要起身的瞬间,林瑶握住了她的手。
牧婉清回过头。
“我跟你一起。”
林瑶甩了甩马尾。
“……”牧婉清摇了摇头,不答应。
但林瑶用力握住她的手,不放。
牧婉清沉默片刻,然后反过来用力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推开了车门。
风声和嘈杂的声音灌入耳中。
看到一袭职业装的牧婉清。
那几个守在临时灵堂前的中年人,露出了恼怒的表情。
牧婉清面无表情,迎着他们的目光。
走下车后。
她就放开了林瑶的手,然后走向了临时灵堂。
林瑶束了束马尾,安静地跟在旁边。
“……”
终于。
有一个中年人迎了上去,然后用家乡话跟牧婉清说着什么。
林瑶当然听不懂。
牧婉清能听懂,但只是冷冷看着对方,然后在对方停下后,说了些什么。
冷静,干脆,不留情面。
就如同在林木工作室面对工作时一样。
那中年男人语气渐渐激动了起来。
林瑶终于听懂了一个词。
爸。
不过牧婉清已经不搭理对方了,直接走到了棚子前,然后隔着纱窗,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人。
风再次吹起白纱。
再次露出里面脸色惨白的男人。
中年男人似乎对牧婉清的无视很生气,一甩手,直接转身就走向了小楼。
牧婉清没反应,只是看着随风飘荡的纱布。
倒是旁边的林瑶看了眼,然后从小台子里抽出了三根香,然后在白烛上点燃后,递给了牧婉清。
其他几个亲属奇怪地看了眼林瑶,但并不知道她是谁,一时之间也不好说话。
牧婉清终于反应过来,她看着将香递给自己的林瑶,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伸手接过了香,朝灵堂鞠了一躬。
将香插上。
接着。
她随便抓起一叠纸钱抛入火盘中,就走到了一边。
没有眼泪,没有太多表情,甚至如果不是林瑶提醒,她连敬香都忘了。
而最后。
她也只是做了最低限度需要做的事而已。
哪怕棚子里躺着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几个中年男人忍不住摇头。
但他们似乎不像第一个中年人跟牧婉清那么亲近,也没说什么。
接着。
那个负气离开的中年男人重新出来了,将一副遗照交给了牧婉清,说了些什么。
接着不等牧婉清反应过来。
他就转过身去,招呼其他人,掀开白布,然后将尸体移到了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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