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事的王翁说,就算明日立即下雨,也要减产五、六成。若是一直旱下去,颗粒无收都有可能。”
“看来有不少人要卖儿卖女了……”
“别操那份闲心了,咱们算是好运。糜氏粮仓徐州第一,就算旱个三年两载,也有禄米发下来,用不着你卖女儿。”
这时哨楼门前出现两个褐色衣服被汗水打湿成黑色,但依然整齐精神的巡卫,背弓胯刀持矛,冷冷盯住屋里几个守卫。其中一人淡淡道:“这禄米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果把哨楼当澡堂子的话,我想你们很快就要卖儿卖女了。”
大热的天,几个糜氏守卫竟出了一脑门白毛汗。连连赔罪告饶,请求宽宏大量,再不敢犯。
两个巡卫用针扎似地眼光上下扫了几个牛高马大,却惊如鹌鹑的守卫几眼,轻蔑一笑:“如果在草原上似你们这般模样,只怕身上插满箭矢,犹不知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望着哨卫离去的背影,几个糜氏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模样粗豪的汉子呸了一口:“北人到咱们这中原之地吹什么。你们骑射再强,还不是得乘船过来?在水上,爷们可不憷你。”
另一人也愤愤嚷道:“就是,这烤肉天。谁会出来搞事?整日里穷紧张……我于三把话撂在这里,今日若有敌情,爷愿全身披挂整齐,在岗子顶上晒一炷香……”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骑黄尘赫然入目。那两个尚未走远的白狼悍骑哨卫立即分开:一人冲上哨楼顶层的警鼓之处;一人则快速摘弓取箭,引弦对准来骑。
而哨楼里那几个半裸的守卫则手忙脚乱穿衣。包括那方才赌咒发誓的那位,仿佛也把自家刚说过的话全当放屁了,而所有的同伙都顾不得取笑他——真要出了什么事,那是丢饭碗的大祸,可别真应了别人说的,要卖儿卖女……
不一会,来骑驰近城壕处,马上骑士在吊桥下仓皇仰首大叫:“我是西合坞壁丁组守护队队率黄立,曹军袭仓!曹军袭仓!”
随着这一声尖厉的叫喊,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平静局面,终于被打破。
西合坞壁,在西面二十里之外,那里有一支马悍安排的五十人的下邳仆从军协防小队,这支小队的队官,就是黄立。此刻,这位下邳军队率面色赤红,大汗淋漓,戎衣破烂,身上还有横一道竖一道的伤痕,正跪在马悍与左元面前,惊怒悲愤倾诉事情经过。
“今日辰时,有一群逃难庶民来到坞壁下,请求入内暂避。坞壁主事严通心生怜悯,便下令开门……”
“等等!”马悍听出不对,剑眉拧起,“无论是坞壁以往所定之规,还是本都尉在之后颁布的严令,其中都有不得擅自开门接纳不明身份者的规定。你们为何明知故犯?”
黄立抹了一把汗——这回不是热的,而是吓的,喃喃道:“是严通的主意……”
马悍冷然逼视着黄立:“本都尉不管是谁的主意,你是协防副守,就要担同责。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你若有所隐瞒,休怪本都尉以临阵逃脱之罪将你斩杀!”
“是,是。”黄立汗出如瀑,却不敢擦拭,战战兢兢道,“严通的确问过卑职,卑职也是同意了。”
“为什么!”这次是左元憋着怒气,恶狠狠地压低声怒吼。
黄立垂下头,呐呐道:“里面有很多妇人……”
马悍冷笑连连:“‘她们’当然不是妇人,而是曹军是化装的。对吧?”
黄立挤出一丝谄笑:“都尉明见万里……”
马悍冷笑打断:“万里?为何不说明见二十里,嗯!嘿嘿,能想出这么一个美人计的曹军将领,看来也非等闲之辈啊!”
左元愤然道:“曹贼真正无信义,既与都尉约定,互不相犯,更不毁粮,如今却出尔反尔……”
马悍摆摆手,情绪没有半点激动:“左司马想岔了。其一,曹军方面与我有约定的是史涣,但并不代表别的将领也是这样想;其二,曹军只说不会毁粮,却没说不抢粮,更没拍胸脯说不攻击坞壁。正相反,旱情如此严重,不早做筹谋,军粮必定短缺,曹军出手乃意料中事。我早已下令白狼悍骑严密监视吕县及彭城,没想到曹军居然用了鱼目混珠这一招瞒过。嗯,这个曹军将领倒也不凡。”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杀光了某家整整一队兄弟,某家绝饶不了他!”左元怒不可遏,拔刀虚空乱劈。
黄立也将胸脯拍得嘭嘭响,神情激昂道:“这天杀的曹军并不多,不过百人,若非偷袭,哪想攻得入坞壁。眼下他们还在西合那里抢掠运粮,若我们迅速出兵反击,必可破敌,为死去的兄弟复仇!都尉、司马,给我一百兄弟,我带头杀回去!”
左元以目请示马悍,显然被黄立说动了。他这个司马原本就不够份量,只有三百人,死一个少一个,现在一下被干掉了整整五十人,简直就是元气大伤了。若是放任不管,被其余弟兄知晓,只怕就此威信扫地,那时别说司马,就是军侯都当不成。
马悍略微沉吟,缓缓道:“你们要为兄弟报仇,我不拦着,也会出兵襄助……”
左元要的就是马悍这句话,没有马悍支持,他再生两个胆也不敢捋曹军虎须。当下长身而起,向马悍一拱手,回头朝黄立一挥手:“走,召集兄弟!”
马悍只说了半句,后面还有个“但是……”还没说出口,没想到左元性子如此之急,话没听全就跑了。嗯,是怕曹军跑了吧。
马悍长身而起,刚走两步,却似想到什么,不由得停下脚步,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