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轺车紧闭,牛车安闲,四周空空如也,一个人都不见——不,人倒是有一个。
牛车之上,一个年岁与自己差不多的白衣文士。安卧牛车之上,一手支颐,一手握卷,伴着悠扬的琴声,悠闲而淡定地看书。
曹纯愣住,他手下七十劲卒也全都愣住,如果他们知道后世一个词的话,绝对会同时大叫——装逼,太装逼了!
曹军杀气腾腾而来,看到的。却是这云淡风轻一幕,好似憋足了劲,却一拳打到空处。难受之余,更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状况?是马悍已渡过颖水,在山道两旁设下埋伏?这个白衣人又是谁?
“他就是郭嘉。”有曹军哨探道出这白衣文士的身份。
郭嘉?!怎么看此人都是一介文弱书生,但看他那有恃无恐,成竹在胸的模样,莫非……曹纯一时摸不着对方底细,踌躇不前。
于是,在这深山岸边,出现这样一副怪异场面:一边是一群手持刀矛、呆若木鸡的军士。而在他们的对面百步,则是一个闻琴观书的文士。令人产生某种错觉。区区一文士,挡住近百兵。
曹纯是一员战将不假。但绝不是如典韦、臧霸那种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相反,他是一个颇有学识,文武全才的儒将。在这空灵的琴声之下,他仿佛也被涤去杀气,慢慢闭上眼睛,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甚至手上长矛有节奏地笃笃叩地,似乎在击节相合。
那些曹军悍卒却几乎不受琴声影响,再动听的琴音,对这些厮杀汉而言,都只不过是对牛弹琴。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看那文士,又望望主将,不知所措。他们在等待号令,而他们的主将,却似沉浸在天簌之音里……
这诡异的场景持续不过半刻,一脸陶醉的曹纯蓦然双目一睁,冷芒四射,口里发出一串长笑:“空城计!孰不知这是大兄玩剩下的么!”大喝一声,长矛一振,策马飞奔。身后曹军士卒嗷嗷怪叫,挥舞刀矛,汹汹扑杀而来。
郭嘉卧姿纹丝不动,神色淡定自若,仿佛冲杀而来的不过一群土鸡瓦狗。
其实若换做别人,郭嘉这个空城计还真能唬住人。但他不知道,就在去年,曹操刚刚使用过这一计,而曹纯当时就在其身边。
兴平二年的夏秋之交,曹军正在城外收麦,适逢吕布来攻。因不及招回士兵,曹操急中生智,大开城门,并在城墙上摆上老弱。吕布一时狐疑,加上城外树林茂密,幽深莫测,吕布一时吃不准曹军是否有埋伏,未敢进攻,悻悻而退。在退兵途中,与陈宫所部汇合,得陈宫指点,方知中了曹操之计。吕布羞怒之下,转天挥军来攻,但这一次,曹操却真的在树林里设下埋伏,重创吕布。正是这决定性的一仗,击垮了吕布,将之彻底赶出兖州。
如此经典而具有转折意义的一战,曹纯岂有不记忆深刻之理?郭嘉玩的这一手,何其相似?
“杀!”曹军刚刚冲进五十步,两旁树林嗤嗤嗤嗤射出十数支箭,瞬间放翻六七人。
“不好,有埋伏!”曹军一阵慌乱。
“不要慌,刀盾手突前,矛戟手随后,入林杀敌。敌人不过是些门客僮仆,绝非我等锐士对手。”曹纯大声指挥,马不停蹄,向山道尽头那个卧于牛车之上的装逼家伙冲去。
“马悍不辞数百里,只为请此人出山,想必在其心目中必定有相当份量,将其擒之,定能换回子修。”曹纯打定主意,毫不理会两侧血腥厮杀,拍马挥矛,直取目标。
不料刚冲出十余步,林中突然冲出一人,挥舞环首刀,猛斫马脚,口中大叫:“有我贾玑在此,绝不容你伤害昭姬……”
曹纯眼皮子都不撩一下,双手执矛,向下一格,挡住环首刀,借着战马冲势,双臂一叫劲,生生将贾玑连人带刀挑飞,蓬地跌入灌木丛里。
贾玑豁出性命奋力一击,连阻挡曹纯半刻都做不到。
郭嘉缓缓放下手里的竹简,清冷的双瞳映照出那杀奔而来的骑将,不知何时,琴声已沓……
“郭奉孝,滚下来!”曹纯早已看这个装逼的家伙不顺眼,距对方尚有十步时,长矛一横,准备将此人拍下牛车,摔个鼻青脸肿,看他还怎么装。
呼!林中突然飞出一杆长槊,迅猛如电,直取曹纯。
曹纯刚被袭击过一次,一直提防,长矛一振,拍在槊杆之上,矛槊相击,长槊震偏,斜斜插在马前泥地上。战马受惊,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差点将曹纯掀下马去。
而此时的曹纯整条手臂发麻,胸口发闷,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心中惊骇莫名——长槊蕴含的力道着实太强了。
这一刻,战马前蹄还在高举,曹纯还在强忍难受,奋力夹紧马腹,以免摔下马。
密林中一道人影以迅雷之势冲出,飞快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槊,奋力斜上猛刺。
噗!长槊刺入战马腹部,再洞穿马背,扎破马鞍,最后,直直贯入曹纯的谷道……
曹纯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与战马连成一体,重重摔在山道上。血泥四溅中,曹纯不甘的嘶吼响彻山谷:“你是谁!”
“你是谁——你是谁——”
山谷上空不断回荡着这悲愤的怒吼。
来人单臂一振,噗地一声,生生将血槊抽出,毫不介意人马混合的鲜血喷溅半身,脸上的神情,正是曹纯最憎恶的那种淡然:“汝南陈到陈叔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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