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表示她没失忆:“是八拜之交。”
拂林王老泪纵横:“纪二哥,你看孩子们……你不过先走一步,怎么就成了这样?”
众臣交头接耳一番,最终宰辅杜悬站出来:“郡主稍安勿躁,假以时日,大理寺必能缉拿真凶。”
郡主无法稍安。她浑身发抖,“纪勉只剩一口气……当年桐关之战,纪家军左路营被困毒雾林三个月,几乎人人都有伤病,只有他毫发无伤……剑上必定有毒,才是如今这样!你们不去找真凶拿解药,却要我……却要我等着他死?”
平跃只能低头。他无法面对她,无法面对本会致命的后果,无法面对不够谨慎的自己。
宁王一向充当着和事佬:“郡主,你既带着先宁国侯的牌位来,便该知道他生前最为宽厚,想必也不愿见你与故人之后兵戎相见。”
拂林王挡在平跃前面:“郡主,平跃之过,本王替他担。”
郡主无力地闭眼,无力地松手,尚方宝剑哐当一声落下,砸出地上一个坑,及一声哭嚎。
飞鱼心想她太入戏了,一早知道他们不是人,一早知道在他们眼里,纪氏儿郎只是朝堂之上随意摆布的棋子,他们不会在意纪勉的生死,只有她演戏都这么难过。
心痛到忘词,竟有胆量说:“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老管家赶紧去拉她:“郡主不可妄言!”
郡主已经疯了:“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没有祖父,没有父亲,我刚死了一个哥哥,很快又要再死一个,我一共只有五个哥哥,没多久就死完了,到时候边境空虚,你们还能稳如泰山吗?哈哈哈哈哈哈!!”
陛下站起来,声音跟着身体发抖:“拖下去!!”
纪飞鱼将尚方宝剑横在脖子上,开始追忆往事。
当年纪衡与西凉燕州决战前夜,收到了先帝以兄长之名寄来的信,当众宣读令士气大增,不到半月就歼灭西凉主力。
她当众背诵了这千古一信的内容:
“吾弟从移:
一别三月,别时夏末,而今秋凉。兄常念汝腿之疾,汝行军贵速,战时亦勇,然凡事不宜过急,燕州早晚可取,皆系汝一人,汝伤身何益?兄盼汝归来之时,风采依旧,与君共饮好酒,但使君伤身万一,则太医苦药伺候,遣刁蛮小女含阳,滋扰汝家二儿郎。
兄玄卿。”
这封信里最有意思的一点莫过于,先帝曾有意将他的长公主含阳嫁与纪衡二子之一。
最终不知为何没成。
当年纪衡宣读之时,为免伤及公主名节,想必避开了这一段。今日纪飞鱼将它完整呈现,因为含阳长公主也在场——陛下平定靖南之乱后,将在外的宗亲都叫回来庆功。
含阳长公主看上去并不意外,也无恼怒之色,只是面露伤怀。
伤怀之色并不稀奇,因为在场所有人,也同样伤怀。他们可能在想:先帝仁厚,更衬出今上伪善。
陛下就把伪善的面具又戴回去,跟大家一起抹眼泪:“先帝宽待下臣,朕不敢忘。郡主鸟尽弓藏之言,实是刺在了朕心上。”
皇后终于出声:“陛下稍安勿躁。听郡主说下去。”
郡主保持着随时自尽的pose跪了下来,“当年先父重伤,唯恐动摇军心,命骠骑将军不可宣扬,给了纪铮弑父之机……淮水一战持续一月,退敌之时,先父的尸身早已凉透!先父二子扶棺入京,三子不过披了一日孝衣,便换上铠甲肃清余敌……纪氏儿郎忍痛杀敌之时,纪铮害我跌落悬崖、囚我整整六年……如今纪铮已死,却又轮到纪勉……陛下,臣女实在不懂,我纪氏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换来这接二连三的报应?”
陛下只能劝她:“先把剑放下。”
郡主将手中牌位安放在地,双手托起尚方宝剑:“君臣之义,本如清清池水,如今池水已污,人心已凉,此剑,请陛下收回!!”
众人心中只有一个问题:亲爱的陛下,你脸疼吗?
这是太|祖赐的东西,纪氏又并无过错,你敢收吗?
陛下脸色铁青,心中只剩四个字——
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