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五公子与纪先生说了什么,才有今日的兴师问罪。”
纪五公子收回目光,勾唇回敬:“岂敢。”
平二公子但笑不语。
这是一个比拼惜字如金的场合,大部分人选择心理战,气氛轻易就凝滞起来,好在……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身怀千里遁地之才,无论文章离题几万里,总能将主旨拉回来。唯有这样的人,从来无惧坦言——
“平老贼你想换军。”
拂林军闲置太久,平老贼不甘寂寞,便用自己孙子唱一出苦肉计,只为将东西驻军对调,拂林军建功立业、纪家军留守东北。
平老贼自认天|衣|无缝,何况纪氏正值霉运,根本不惧远瞻弟威胁,当即传唤护卫逐客。
纪衢岿然不动,悠悠叹道:“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果然进来的不是护卫,而是又揍了护卫一顿的荞之。荞之少用自己的兵器,习惯夺他人之刀,用完跟垃圾一样扔掉。
面对一堆死狗,及一堆死狗拿不动的破刀,拂林王的胡子都快抖掉,指着这对老不修说不上话来。
纪衢心疼地拍拍他肩膀,秒变虐恋情深脸:“曾经兄,以你我的交情,你想要什么,我会不给你吗?刑部大牢里那些姓纪的,你想办法给我救出来,我们一切好商量。否则……”
纪衢奉上歪头杀,飞鱼赶紧打圆场:“叔祖父,祖父认了我当孙女,您别为难他了。”
纪衢恍然大悟,刚想寒碜平煅几句,却听叔祖母冷冷道:“刑部失火,再吵下去,人都死了。”
刑部大牢。
此番中宫谋逆,涉案纪氏子弟达上百人,在同一个牢房,他们怀揣着同一个梦想,盼望有朝一日重获自由,最终还是要破灭。
一百一十九名涉案官吏,在一场妖异大火中,尽数化为焦灰。说是灰烬也不绝对,运气好的留下了小段遗骨,看着像炸焦了的鸡骨头,可惜没法下酒——这鸡骨头未曾剔肉便被油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担架一副接一副地抬出,茫茫的焦灰里面,掺杂几截黑漆斑驳的指骨,残留些许蜿蜒黏稠的皮脂。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急需呼叫法医秦明。
刑部大牢重地,三只庶民狐狸没有资格入内,只能在门外等候。
这火起得蹊跷,专挑关押纪姓官吏的地方烧,刑部几位主事核对完了此番丧命的名册,刑部尚书俞绛才姗姗来迟。俞尚书翻完名册,瞥一眼不远处的三只狐狸,轻蔑道:“只死了纪姓案犯?”
刑部侍郎郑脉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纪姓案犯分而关押,几处牢间同时起火,无人生还。”
前一秒还耀武扬威的纪衢,在听清这一结论时,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就这么靠着墙角滑坐在地。荞之并不相劝,只立在他身旁,夕阳西下,墙上的剪影一高一低,无声依偎。
纪氏兄妹倒很坚强。一个拧着眉头不说话,一个摸着肚子眨眼睛,低声询问她哥:“我饿了……”
纪衢被这三个字激怒,从悲痛中醒来的他,急需这只智障也醒来。他拽着侄孙女去看其中一副担架:“这是你纪逸堂叔,知道我怎么认出他的吗?”他从焦灰里摸出一块焦黑的玉,终于轮到自己急怒攻心:“他跟你爹是过命的兄弟,战场上替你爹挡箭,落下心疾,这是你爹给他的护心玉!!”
飞鱼再也忍不住,扭头就开始狂吐。
吐着吐着便觉昏天黑地,沉在脑海的记忆一片片浮起,拼凑成一个模糊的回忆,恍惚记得也有这样一个人,死得这样惨,于是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泪流满面。
飞鱼胡乱抹去眼泪,捂着胸口慌张失措:为什么心像针扎一样疼?
纪昭过来扶她,竟被一把推开。她狼狈地后退几步,指着他喝道:“你别过来!!”
五哥哥神色复杂地放下双手,当真就没有过来。
他眼看着那条鱼跌跌撞撞地跑开,仿佛这里是一座无间炼狱,终是自嘲一笑——她还是这样胆小,不曾像她说的那样,真正担起责任。
要学会面对啊,小飞鱼。
我……真的不想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