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的白玉阶,过了丹墀,站到了群臣坐席前的中央地段。
"我等君臣,遥贺边陲将士功业壮盛!"
"我等君臣,遥贺郡县值事吏辛劳奉公!"
"我等君臣,遥贺天下黔首生计康宁!"
"我等君臣,共度新朝岁首!"
嬴政高举起酒爵,朗声宣读着贺词,一贺一饮。四爵酒饮罢,朝臣们已经是心头酸热双眼蒙咙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我等臣民,恭贺陛下寿过南山"一时之间,寿过南山的声浪哄哄然淹没了宏大的殿堂,震荡了整个皇城。
声浪终于平息,胡毋敬又欲高宣进献颂辞。
嬴政却还是摆了摆手,笑吟吟说话了:"寿过南山,朕倒是真想!然则,皆是妄谈罢了!江河不舍昼夜,岁月不留白头,逝者如斯,虽圣贤不能常驻世间!朕非贪功好名之君,尔等亦非阿谀奉承之臣。诸位的心意朕领了,但是此等妄谈之言今后还是少说!"
嬴政的一番话,让刚刚暖起来的场子再次冷了下去。
就在这时,李斯站出来打破了寂静:"臣等,敢请陛下部署来年大政。"
独立于众臣当中的嬴政看着满朝诸臣朗朗道:"克定六国,一统天下,远非天下至大功业也!若论一统,夏商周三代也是一统,并非我秦独能耳。至大功业何在?
在文明立治,在盘整天下!此,秦之特异也。
当年商君变法之时,秦国积贫积弱,几被六国瓜分。然则,先祖孝公与商君同心变法,深彻盘整秦国二十余年,老秦人如同再造,由一个备受欺侮的西部穷弱之邦,一举崛起为虎狼大国!今我秦国,受命于天,一统华夏,便要效法孝公商君,改制华夏文明,盘整华夏河山,如同再造秦国一般再造华夏!
有人云,华夏王道数千年,文明昌盛,无须折腾。果真如此么?非也!
今日殿中群臣,汇聚天下之士,老秦人反倒不多,诸位但平心想去:华夏文明数千年,何以泱泱数千万之众,却饱受四夷侵凌,春秋之世几乎悉数沦为左衽?及至战国,何以匈奴诸胡之患非但不能根除,反倒使其声势日重,压迫秦**边地日日告急?何以闽粤南海诸族,称臣于华夏千余年,又做楚之属国数百年,非但没有融入华夏,反成东夷南夷之患,屡屡侵害楚齐蹂躏中原?是秦**三国无力么?是魏韩楚齐四国无力么?非也!根由何在?在内争!在分治!在不能凝聚华夏之力而消弭外患!
有人云华夏王道,垂拱而抚万邦。这是何等的滑稽笑谈!
华夏积弊久矣!诸侯耽于陈腐王道,流于一隅自安,全无天下承担,全无华夏之念!中国大地畛域阻隔,关卡**,道各设限,币各为制,河渠川防以邻为壑,辄于外患竟相移祸...凡此等等,天下何堪?长此以往,华夏安在!
我等君臣须得明白:华夏之积弊,非深彻盘整无以重生!如何深彻盘整?文明再造、河山重整!"
嬴政的话让灯火通明的咸阳殿再次长长地陷入了幽谷般的寂静。
下座的大臣们人人羞愧难当。右丞相李斯第一个将之前备好的贺寿诗章揉成了一团,丢进了身边的燎炉。素来饱学多识议论纵横的博士们也有样学样,纷纷将花费了几个日夜写成的颂辞诗章丢进了燎炉。一时之间,大殿廊柱下的二十余座燎炉红光四起火焰飞动,依旧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臣们所羞愧者,并非是因为那些颂辞诗章实为皇帝贺寿,而是那些颂辞诗章所赞颂者,无一不将"四海一统"作为至高无上的功业。相比起皇帝陛下文明再造、河山重整的雄心壮志,一统天下的功劳确实不过尔尔。自古以来一统天下者不在少数,但实现文明再造、山河重整的又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