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轿厢中坐稳,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今天的风真的是好清凉,方向也正好将夫人身上的味道吹到为夫身上。”说完他抬起手就像能掬到风一样,掬起空空的双手又送到鼻间轻轻嗅着。
我厌恶地抬起头,以证明我对他去相国寺,以及他的油嘴滑舌都表示反感。
他却并不在乎,伸出一指挑起轿帘,向外面瞄了两眼,才转过头来看我,我察觉了他的用意,他并不想对我的神色做出任何的反驳其实也正是一种终极反驳,就好像他刚刚根本就没有瞧见。这样更让我生气。又别过脸去。
他却轻声笑了起来,将轿帘又撑大了一点让我的视线得以瞥见一些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夫人到相国寺可有所求?”
我敛袖不准备回答,却在下一瞬想到气他的办法,“我的所求可能会让将军有一些无奈。”
他有一些好奇,“世上竟有这种求法。佛前都是求好积德的,你可不能动歪心思会有报应。”
我偏头向他,“将军也信报应二字?”
他极淡一笑,“自然。但是是什么呢。”
他仍在追问。
我对着自己这一边的轿帘,轻轻吐出一串文字,“就是想让妹妹给你生出一对双生子来,绊住将军的手脚,为李家广续香火。”
马车一颠我跳了一下,他却能作到纹丝未动。半晌开口说话时我几乎以为他是在喃喃自语,“我在你的眼中当真就只是如此,就只是如此的人吗?”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很没有骨气地避开了他的探究的目光。可是他一出手就扳住了我的下巴,我动了动舌头差点就喊衣福云来救我了,可是有一瞬我心中似乎已经肯定他其实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他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的想法。后来我又很快就消灭了这个古怪的想法,并认为自己一定是对可怜这个词不甚了解。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是也是在这个一瞬间,我觉得他很可能真的是一个极度努力的小孩,他所要做的只是要夺回从前属于他的东西,可是一切都太难了,他就只能用这种残酷来将自己装饰,也同样用以牵引,牵引那些艰难得来的支持。并且因此让自己再变成一个无情的人,甚至还伪装成一个连真正的笑容也不肯现出的人,为此,他杀人只从来一招,甚至想尽了一切办法要弑主夺权,也就是现在的同我们这些更容易成为祸患之源的人合作。如果要是这样说一切就都有了道理,世上的事情从来也应该有道理的,哪怕它们不那么说得通,但它们总归是存在的。
虽然眼前我根本就只是一个幻想。
他擎住我下巴的手忽然一轻,这让我觉得好受了不少,可是感知到他的抚摸又有点头脑发晕起来。我刚刚说的其实是一句好话,我是让他们门丁兴旺,如果这样也有错的话,那可真就是错不在我,而是他的多疑。尽管这里面其实都没有什么好疑惑的。
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笑了一下,这个笑很清新,我想他是想用这个笑来缓和我翻着白眼看他的气氛,他手离开我下颌的时候,我很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仿佛他拿开的就是刀子本来就已经对我造成了伤害。他一直眼看着我,也不管我一会低头,一会儿向外瞧,这次他并没有纠正我要我一直看他,而我偏偏就是不肯看他,我们一直这样僵持,他已经出声,“山河的理迭就是这样,明明是有,其实也是没有,你觉不出来一点惊变的时候,它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但是到底他应该属于谁,我们现在说都未免有些武断,当年的杨朝,也未必就那么差劲。”
他在说什么,难于是在刷我对他的好感度。
不过我可不打算领情,人嘴两层皮,说什么不行,至于是不是出自真心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是,想要知道这个那也太难了,你又要如何看得出,我们眼力太浅,根本不能直达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心扉。
他说完这些,就开始沉默,我盯了他几回发现他并不想再说些什么,就作罢。突然,外面传来巨大的呼喝声扰了我的思维,我忙拈开轿帘一角,眼里涌来的一大群人在围观什么的景象。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人类这么密集的队型,我有些好奇地继续向外面看,只是这个角度这个姿势其实有一些别扭,所以我一边好奇时也一边努嘴。
“想要看吗?”好听的声音从后脑海传来,他可能已经靠近了我一些。我十分不领情地摇头,“不想。”
他笑了一下点头,又开始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