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然而那段遭受屈辱的经历使他耿耿于怀。真正让周兴出人头地的是临朝称制的武后。武后需要这样的人才,需要像周兴这样一个既懂典章律定又不循规蹈矩的人才。武后丝毫不怀疑自己在朝廷所建立的权威。
她的过人之处在于她看清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在一个崇尚权威的社会,任何典章律定都在服从着权威,权威一旦被人为地强化,
法令的天平不可避免地向权威倾斜。武后始终掌握着法令的制控权和主动权,将自己的意志和意向贯穿到法令的实施过程中,使国家的法令变为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
周兴最能体察武后的心智。他只是一个流内胥吏,长年的不得志使他渴望出人头地,需要借助武后的信任,走出仕途低谷。
他精通典章律定,知道典章律定在皇室这一特殊环境中,如不能体现武后意志,为武后服务,就将一事无成。于是,他在把法律变成供人随意使用的工具的时候,
也把自己变成了供别人操纵和使用的工具。周兴的成功,在于他篡改法律又以维护法律的面孔出现,用法律掩人耳目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更在于他的全部作为有着武后这样特殊的背景。他所面对的人犯,
已经是被看成钦定的人犯,在他举起法律重槌的时候,其是非曲直,已经与他口口声声所代表的法律本身毫无干系。就是凭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他先后以种种罪名诛杀了皇室的泽王上金、许王素节、常安公主,还有宰相魏玄同、名将黑齿常之…周兴的官位也累迁至司刑少卿、秋官侍郎。然而,对这样一个缺乏道德、工于心计的人,
武后又始终提防着他,通过其他酷吏相互牵制。当周兴的劣迹激起群臣愤恨的时候,武后便借他人之手毫不留情将他处理掉。那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故事。
一个日暮的冬日,周兴收到了来俊臣约他赴宴小聚的邀请,他毫无介意,如约来到来俊臣家。酒宴之中,来俊臣抱怨道:“现在审案越来越困难了,
那些犯人个个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周兴深有同感、不无幽默道:“是这样的,刚抓来的时候个个都说冤枉,斩决之后就个个都没有话说了。”稍停片刻,进而言道。
“所以,关键还是两个字:刑讯。”来俊臣对刑讯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而并不满足这一办法:“可是对有些人来说。刑讯也未见得完全有效。”
周兴不屑:“那是你没有用对办法。”来俊臣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征求意见:“这个人精通刑讯之道。也知道一旦招供便必死无疑,既已不存活命之心,又生性狡黠,熟知审案过程,
什么样的手段让他乖乖伏法呢?”周兴见到眼前那盆烧得很旺的炭火,顿有灵感,随即慢条斯理地提供招数:“这个简单。
现在正值冬日,只要找一口大缸来。把炭火烧得旺旺的,把缸烧的发烫,请人犯进去坐一会儿,看他能忍耐多久。
我估计到那时候,无论你叫他招什么他都会愿意的。”来俊臣听后拍手称奇,大声叫道:“果然高明!”随后,叫手下人照此办理。
当熊熊炭火燃起,缸已烧红的时候,来俊臣站起来,半拱着身。用手对周兴做出邀请状:“请周兄自己体验一下吧!”
周兴一听,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那喝进去的酒很快就变成了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这个昔日杀气腾腾的家伙。不得不跪倒在来俊臣脚下。一纸周兴谋反口供很快就呈送到武皇案头,
周兴就此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周兴恐怕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自己的同行知己并以学生自谦的人的手里,而且还是用自己的智慧设计的圈套!
来俊臣,这个出身洛阳城里的市井无赖,原本因犯事被打入死牢。临刑前,他别出心裁提出要见太后。一个无名死囚要见太后,实为异想天开。可武后历来就有这种好奇心,偏偏满足了他的愿望。
就是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武后看中了来俊臣。原来。来俊臣并非想象中的猥琐之辈,他仪表堂堂。又巧言善辩,讲起刑狱来还头头是道。
武后看其可用。当即免赦了他的死罪,还破例将他提升为侍御史。来俊臣曾混迹社会底层,有着丰富的社会阅历,三教九流、旁门左道无处不通又无处不精。
从死囚到胥吏,来俊臣深感太后机遇之恩,无不惟太后是首,时刻都在揣摩着太后的心思,窥视着朝臣的动向。在来俊臣的心目中只有太后别无他人,
即使是皇亲国戚甚至是太后的至亲,只要被他逮着,便难有逃生之路。他要给太后留下铁面无私的形象,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太后更大的信任。
他知道太后为什么用他,也明白太后需要他做什么,能够做什么,角色定位精确到位。在他的角色范围内,太后想到的或者没有想到的,
他随时都有一本帐,一遇到太后需要的猎物,他便会奋不顾身死死咬住不放,绝不会有失手的时候,也不会让猎物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不屑于法律成规,却精于刑讯逼供之道;他把法律简化成一项罪,那就是谋反罪。他所撰著的《罗织经》,
就是一部蔑视法律,把法律变成罗织罪名手段的操作书。还用比刑讯更为高明的手段来抓住人性的弱点,置人于死地,那张英俊的笑脸背后隐藏的是他兽性的狰狞面目。
武皇看重的就是来俊臣的无法无天。她知道要对付那些老于世故又精于法律的反叛者,一旦使用正常的法律程序,就会使自己陷于被动。
武皇非常清楚,她的称制行为,不仅有悖于纲常伦理,
而且有悖于正常的典章律例,有时候,只能绕开法律程序,通过非正常等手段,才能为自己扫除障碍而不被障碍所绊倒。酷吏的背后是血腥的屠杀,
积累的是日益增长的仇恨,他们除了要清除那些武皇的反对者,还要清除那些对他们的反对者。
于是,武皇的称制路上留下了那些公开的反对者或同情者们的斑斑血迹,也在整个朝政中布下了一层厚厚的氤氲。
此时,世俗的善与恶价值评判在武皇这里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取而代之的是无需明辨的被冠之以行君主大义的公开杀戮。虽然无情,却出之必然。
当仇恨都集中到酷吏身上的时候,多少也在为武皇转移视线,使她能在宫廷的角逐中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但是,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那就是人性的回归和人心的向背。这是争取人们支持,获得道义资助的最终选择。
在这方面,武皇一直保持清醒的头脑,进退自如地把握着前进的方向,这就是,
在造成恶行的同时必须毫不留情地铲除恶行。酷吏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里,
绝不会被他们的恶行干扰和打乱她的整体部局;她在操纵和使用酷吏的时候,会在适当的时候毫不留情的铲除那些积怨甚多的酷吏,
用他们的血来消除积怨,换取人心,包括祭祀那些被冤屈的亡灵;对待酷吏索元礼、侯思止他们是这样,对待周兴、来俊臣他们还是这样。
只不过念及来俊臣的一片忠心,武皇多少有些舍不得;其实,那也仅仅是一点私人感情的流露,并不影响她对整个大局的把握。
这就是宫廷的法则,王者的法则。当一份份诏书历举他们的罪恶,以雪苍生之愤的时候,周兴、索元里还有来俊臣这帮奴才,他们至死可能都不会明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