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上气了。”
此地有城墙围护,有老树遮阴,算是一处安身之所了,他趴在石台上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很快就睡着了。
小女孩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夜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这批灾民都进了城,各自挑选一个避风的角落,相互依偎着,在肚子咕咕的声响中不甘的睡去。
清晨,天还未亮。小女孩揉着眼坐起来,从袍子里掏出一个碗,放在身前开始干起了生计。
过往的大多是灾民。但也有出城做买卖的客商,看到路旁跪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女孩。身边还趴着个要死不活的少年,不免误以为他们是兄妹,那份可怜样着实令人侧目。
一天下来少女的碗里竟有了充饥的收入,刚好够买两张干巴巴的大饼。
她甚至没有犹豫,直接将一张大饼放在苏沐手里。
苏沐原以为要说些悲天悯地的违心话,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她施舍,没想到她行事如此敞亮,顿时对她肃然起敬。
照她这个作风。伤好之前也算是有了指望。
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令两人无比愤怒的事,落日时分,就在小女孩满足的准备去买大饼时,斜刺里忽然窜出两个身形魁梧的乞丐,一把将她推倒,抢了钱,摔了碗,扬长而去。
小女孩吓得不敢吭声,苏沐气的差点没背过去,气结的想骂骂不出来。那可是他一天仅有的口粮啊!
他们只得饿着肚子挨了一夜。
第三天复是如此。
第四天如是。
到了第五天,两人都快饿死了才开了窍,每得一文钱苏沐就塞在石台下面的缝隙里。
晚上两个恶人来了。要不到钱,一巴掌将小女孩打得转了三圈还没停下来。
苏沐恶狠狠的道:“要动手冲我来,别打她!”
话音刚落,一只破鞋飞过来,直接呼在他嘴上。
其后几天,苏沐每天都要接受恶汉们拳头的洗礼,有时候揍得饱了,疼得连大饼都吃不下。
到了他们行乞第十天,苏沐的伤忽然好了。连个过渡期都没有,就在昨晚他还以为这伤怕是要个把月不能恢复。不免有些惆怅。
而今他行动如常,四肢矫健。试了几下,挥手间虎虎生风。
他从来就不是以德服人的性格,打小就没那爱好,在巫族部落之所以显得落寞,偶尔还来点忧伤,看似是个软弱性子,其实那是因为他巫术太强,无人敢触怒他,颇有高处不胜寒的寂寥。这才刚入俗世,雷劈不说,是自找的,偏偏遇见这么两个恶棍,不将他们收拾舒服了他哪还有脸在小女孩面前充大个。
“带我去。”
他拉着小女孩的手,昂首阔步的走在街上。
小女孩知道那两个乞丐的位置,过了大饼摊子,往前走两个街口就是。
还有四五百米的样子小女孩就站住了脚,将手一指,道:“那不,就在那里。”
苏沐道:“跟我过去,我打累了换你。”
小女孩使劲摇头,道:“要不你也别去了,你伤才好,别再被他们打回去,说实话,我一个小孩子养着你实在有些吃力。”
说的苏沐脸上一红,这几天吃软饭的日子怎一个憋屈形容。她对他的情义的确是足够了,他对她充满感激。
“那你等我,我真打不过他们,你就跑。”
小女孩觉得理应如此,点了点头。
两个体格健壮的不像乞丐的乞丐并着膀子在墙根下晒太阳,忽觉脸上一暗,抬眼一瞧阳光被人挡了,待到确认不是来施舍的,不耐烦的挥挥手,喝道:“滚蛋滚蛋。”
一来背光,一来苏沐前几天都病怏怏的没个人形,现在精神焕发的站在这里,两人竟是认不出来。
乞丐还要睡,另一个拍拍屁股站起来,踢了他一脚,道:“别睡了,鸡应该熟了,挖出来开吃。”
那人伸个懒腰,呵欠道:“日子美呀,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给个神仙也不换哪。嘿,你哪来的愣小子,还不滚蛋?”
苏沐神色冷冷的瞥他一眼,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个窝心脚,咔一声脆响,那人胸腔碎裂,连个叫唤都没有就死了。
他虽说不能使用巫术,但是身体的强横意识还在,扎实的底子对付这些普通人自然轻松有余,腿抬到一半他就有些后悔,力道太猛了,直接踹死太便宜他了,不过好在还剩下一个。
准确的说应该是半个。
他矮了半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作揖。
可惜他碰见了一个不会心软的人。
苏沐这些年没有离开过巫族。对外界的印象一片空白,及至从天空坠落,浑身瘫痪。哀求半天无人搭理,待到入城乞讨。一天的时间里从他面前走过上千人,却仅有三个人肯救济施舍,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很惊讶他们竟然比他还要冷漠,没有人情味。
初来时看到俗世城池的兴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那颗更加冰冷的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两个混蛋的出现夺去了他仅有的一丝仁慈,从他们抽打他小女孩那一刻,他们在他眼里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怪不得女巫叮嘱他要做恶人。看看这个十秒前还飞扬跋扈的家伙现在这幅软蛋样子,对这种人怎能手软?
“你刚说鸡熟了,它在哪?”
听着苏沐平淡的声音,乞丐更加不安,一连声的道:“就在那边沙土堆里埋着,正宗的叫花鸡啊。”
说着,他掏出一把碎银子,苦着脸笑道:“大爷,那只鸡送您,还有这些银子都是孝敬您的。”
苏沐接过银子。不慌不忙的等他将焖鸡挖出来,道:“念在你表现不错,可以让你少受些罪。”
乞丐闻言大喜。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小的谢大爷了,回去一定将大爷八辈祖宗好吃好喝供起来,到死也不忘您老的大恩大德啊。小的这就……这就回去上供。”
苏沐脚一勾将他绊倒,冷淡的道:“不急,待会儿我要打不死你再做不迟。”
红日当空,暑气渐渐浓郁起来,到处弥漫着一股燥热的味道。
这样的天气人是不喜欢扎堆的,可是街上某一个胡同口处却聚集了数百人驻足,听着里面传来不似人声的惨叫。纷纷觉得一阵寒冷。
城门口老槐树下的石台上,苏沐与小女孩并肩坐着乘凉。小女孩一手一个鸡腿,小嘴油乎乎的。嚼的吧唧吧唧一阵脆响。
“银子都给你,我要走了。”
苏沐以为女孩会伤感,会舍不得他,语气故意说得轻缓,让她易于接受。
谁知女孩只是顿了顿,继续猛吃鸡腿,鼓囊着嘴巴,浑不在意的道:“你要去哪?”
苏沐道:“黄河边,我问过了,我要找的人经常在那一带出现。”
“你走吧。”小女孩抽了抽快要流到嘴里的鼻涕,面无表情的道。
苏沐少有的笑了笑,拍拍她的头,大步走向城门。
他的手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转身一看,正是小女孩。
她仰着蓬头垢面的脑袋,可是她的眼睛好明亮,像是夜晚最闪耀的星星,就这样认真专注的看着他。
然后递给他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
苏沐摇头:“我不要。”
语气生硬,表情冷漠。他只是习惯了如此,并不是作色给她看。
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小女孩丢掉了鸡腿,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星星碎了一地。
苏沐沿着另一条官道向南走,始终没有回头。小女孩是他的恩人,她只是个孩子,以后还会有人欺负她吧……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没有义务照顾她,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谁愿意欺负就欺负吧。
早晚要还的。
路途遥远,平淡无事。
三个月后,苏沐来到了黄河岸边一个码头。
往南十余里便是北方平原上最大的一座城池,九州之一的豫州。此地货船、客船云集,往来如梭,络绎不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买卖交易,尤其南岸一带,开设了数不清的店铺,
那片葱郁的树林中心甚至开辟了一个骑马场,草地平坦柔软,是那些公子哥娇小姐外出踏青的不二之地。
这个由富家子弟引领的活动,渐渐地竟成了一种风气。
马场越开越多,而且不再是单一的在马场内奔跑,黄河北岸长达数十里被开辟出一条平整的大路,专供游人骑马。
青年人很快接受并喜欢上了这种出游方式,闲暇时邀上三五好友,策马在绿柳拂荫的河岸上,高谈阔论,或者只是来放松心情。
马场的兴起为那些店铺酒馆带来了更多生意,所需的货物以及马场每日庞大的草料就需要有充足的货源准备,当然,这也是那些货船行驶在黄河上的主要目的。
除去那些不成气候的小码头,岸边只有一个大码头,可并排停靠五只大船,饶是如此有时后面还排着队。
对于码头的卸货能力是个考验。
码头数百名卸货工,大致上被三个势力把控着。
不属于这三个势力的散工只有十余人,苏沐是其中之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