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窝棚”好多了。
阳光从打开的窗外明媚的照入屋内,宋简在镜子中瞧见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岁月的流逝似乎在她的身上停滞了。不过,她都已被世界认定为“死亡”了,那么时间停在“死亡”的十七岁,也很合理。
她仔细的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才确定了自己的长相和之前毫无分别,只是头发又长长了,而且变成了一头白发。
……白发魔女?
她没觉得白发降低了自己的颜值,反而还觉得有些新奇。
——她好久都没试过这么有个性的发色了。
正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宋简转头望去,却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他一袭白衣,袖口与小腿处干练的绑紧,然后又在外头披了一件白色的宽袖对襟外套,有些像是一件白大褂。
不过,宋简虽说从未见过这个成熟的男性,可他的长相,还是隐约能够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肤色略深,头发与眼眸皆是漆黑,生的英俊朗朗,神色沉静,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一棵沉默的白杨树。
宋简迟疑道:“是……阿洛吗?”
听见声音,那人还没来得及将视线落在已经空空如也的床上,便已经循声望来。
闻人洛盯着镜子前一袭白衣,白发披肩,身形单薄的少女,顿时僵在了原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等他发声时,他的声音已不是宋简曾听过的清亮少年音,而是变声后,日渐低沉的,属于成熟男性的声音:“……一一?”
宋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一”是指自己,她不禁笑道:“阿洛,你长大了好多啊。”
站在窗边的少女,半边轮廓被身后窗外照入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皮肤苍白的几近透明,雪白的长发宛如银丝,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透明感,若不是嘴唇上还有一抹血色,简直叫人担心她会不会就这么直接消融在空气里。
她此刻看起来比闻人洛小了许多,然而称呼他为“阿洛”的语气,却那么的柔软,带着长辈呼唤小辈的特有亲昵,若是外人听了,多少会觉得有些奇怪。
闻人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立即将手中盛着水的铜盆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卷起袖子,就朝着宋简走了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她刚刚下来的空床走去。
不久前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如今突然就变成了比她高大有力的男人,宋简眨了眨眼睛,颇为好奇的盯着他的侧脸,观察了起来。
——他变了吗?
变了多少?
哪里变了呢?
她问道:“闻人师父还好吗?”
闻人洛将她重新抱到床上放好,便自顾自的将她的一只手腕拉了出来,开始诊脉。
他回答道:“师父……几个月前刚刚过世了。”
“啊。”宋简愣了愣。
明明不久前,他握着藤条,中气十足呵斥两个孩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时之间,她突然感觉有股说不出的寂寥。“总感觉,我错过了好多事情……”
闻人洛没有回答,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放进了怀里,迟疑了许久,才掏出了宋简熟悉的那只竹哨。
吹响之后,没过多久,一只漆黑的八哥便从窗外飞了进来。
“阿洛!阿洛!阿洛!”
宋简惊喜道:“小黑!”
八哥落在了闻人洛的肩膀上,看着宋简,歪了歪头。
闻人洛“嗯”了一声,对于宋简轻快的情绪,显得有些冷淡。他朝着小黑道:“去找师弟,告诉他,一一醒了。”
“师弟?”宋简道:“是阿靖吗?”
“嗯。”
他如此沉默寡言,让人总觉得在他面前多说几句,都会显得很是聒噪。宋简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垂着眼眸,专注的把完了脉,然后起身弯下腰来,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叫她张嘴,发出“啊”的声音。
等他翻了翻她的眼皮,全部看完之后,闻人洛皱起了眉头,抿紧了嘴唇,显出了烦躁的神色。
见状,宋简不由得关切道:“怎么了吗?”
闻人洛站在她的面前,不说话。
宋简看了他一会儿,顿时笑道:“阿洛还跟以前一样啊。”
闻言,闻人洛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看向了她,像是在问:“哪里一样?”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不高兴闻人师父关注阿靖,也是这么一副样子,不说话,又不高兴,闷闷不乐,只是自己憋着劲。”
她这么一说,闻人洛一下子便想起了年少时的记忆,他注视着眼前笑容温柔的少女,一时之间,竟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南宫靖——
几个月前,闻人璞去世之后,师父头七刚过,他便冷着一双清冽的眼眸,对他说:“我要带夫人一起走。”
闻人洛自然不肯同意。
这么些年,他早已习惯了生命中多出了两个人——和师父一起,看着性子越发偏激的师弟,守着自己的“一一”——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师弟若要把“一一”带走,只是想一想那个场景,闻人洛便感觉到了闻人璞当年,最担心他会感受到的——孤独。
两人一时之间,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很僵。如今宋简醒了……她本就和南宫靖关系亲密,若是……她也想要走……
闻人洛觉得自己无法留下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莫名的非常害怕。
——可是,他从没将自己的软弱透露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