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大多看机缘和累积,想要重新积满功德,是真的难如登天,所以有些稳不住的坠落神,便开始走了邪路,例如造梦神。
他们不得入轮回,昔日天界神仙坠落凡尘做个邪不邪神不神的东西,更受不到百姓的供奉信仰,自然承受不住。
凤如青与穆良还有荆丰,这些年也对付过几个走歪路的,但都是形单影只,若真是这些坠落罪神联合在一起,当真不是能够轻忽之事。
“我在人间、妖族、魔族,还有修真界都有人来往,并未曾听说过有罪神联合在一处,”凤如青说,“但若是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当真不是小事。”
弓尤点头,“许多被我揪住把柄贬下界的罪神,心中多有不服,且千万年来,天界的腐朽根深蒂固,连血带肉地动了刀子,定然是有人想要反扑。”
“我带了许多罪神的记载,上面有他们昔年飞升的因由,在天界的氏族,擅长什么,还有畏惧什么。”弓尤说,“上界天兵上有一批精锐,蓝银与于风雪带队,乃是我的人,这个给你。”
弓尤说着,递给了凤如青一片龙鳞,与先前在冥海之底他送凤如青的那个项链色泽相同,只不过这一次是个黑沉沉的玉佩样式。
“这上面我加了禁制,若是将其击碎,能够直通上界。”
凤如青伸手接了,猜到弓尤想要她做什么,在手中甩了甩这龙鳞佩的穗子,“殿下是要我诛杀清剿这些聚在一起不安分的罪神?”
弓尤点头,“若他们不曾作恶,便只驱赶到不同地方便是,”弓尤说,“若危急之时,无论何时,你自可击碎这龙鳞佩,我便带兵下界助你。”
凤如青将龙鳞佩系在自己腰上,拍了拍之后起身,站在桌边对着弓尤的方向,非常标准地施礼,“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弓尤表情一噎,“你有病?我还没说完,你先坐下!”
凤如青又坐回桌边,弓尤继续道,“我得知你能吞食造梦神,便决定下来找你,这件事你做最合适,那些罪神即便是因为作恶被诛杀,也最终是散魂入天地,你大可以他们强自身。”
凤如青这回当真是有些惊讶,“太子殿下,不,天帝陛下?你竟然鼓励我去食魂修炼?”
“我吃掉造梦神是意外,”凤如青皱眉说,“况且得了他的记忆也十分不舒服。”
弓尤说,“你笨,脑袋揪了再吃,就没有什么记忆了。”
凤如青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弓尤理所当然道,“你已经身为黄泉鬼王,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鬼王本身就是以吞噬魂魄为生,这乃是天道默许之事,你怕什么?”
凤如青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弓尤继续道,“你若是不信,自去翻阅记载,重要的不是食魂修炼功法,而是修出真身。”
弓尤见凤如青一脸的接受不能,苦口婆心道,“我也是几年前才知,为何你与我在冥海之底奋战那么久,最后还以身开启大阵,却最终天道只为你塑魂,封你为黄泉鬼王。”
弓尤说起这个便一脸恨恨,“并非是你杀了雨神,也并非是你功德不够,而是你当时无魂,更无身!”
“天道能够为你塑魂,是根据你的记忆,但你没有真身,它也无法封你为真神。”弓尤说,“我是翻阅天界典籍,找到了几万年前,曾有位与你一样的无身半神,他最后的方式是投胎转世,百年后飞升,你无需那么麻烦,你可以以那些罪神的神魂来塑你真身。”
弓尤说,“不要你害人,不要你夺舍,只要你奉天帝之命,惩治作恶的罪神,这有何不可?”
凤如青撇了撇嘴,弓尤道,“用不了多久我便继位了,我的授意便是天帝之命!”
凤如青其实并不想去天界那乌七八糟的地方,弓尤知道她心思,无奈道,“你曾说,天界的无格之神不坠落干净,你便不飞升,现如今我在努力地把他们都弄下来,你看到了吗?”
凤如青在夜里确实时常看到。弓尤举起酒杯,端到凤如青的面前,“在冥海之底说的话还记得吗?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如今我在努力,你也不能停下,成神后你会更加的厉害,到时候天上地下,说话的权力才会更大。”
弓尤说,“你已经放开了我的手,拒绝我的情爱,现在还要收回你曾经与我一同许下的誓言吗?”
凤如青自然没有忘过,夜里拖着金光的坠神,便是弓尤给她看的努力。
她也在努力,她一个黄泉鬼王,只管轮回便可,却到处在驱邪,跟修真界各家的弟子合作奔波,为的也是昔年的誓言。
“我没忘,我说过自然就算数。”凤如青举起杯子,同弓尤的杯子撞在一起。
两个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依旧是在冥海之底,在那漫漫绝望的熔岩天裂面前,想要翻天覆地的狂妄。
两个人这一晚上都喝了不少,无所顾忌地谈及了这些年彼此身边发生的事情,弓尤大多是堵心的,凤如青却多是愉快的。
气得弓尤直叫不公平,又喝得更猛。
前些日子魔族送来的赤日鹿酒,这一夜便被凤如青和弓尤两个人喝没了。没有故意去解除醉意,两个人喝到尽兴处,弓尤还化成了龙身,载着凤如青去幽冥河水当中游了一圈。
快要天亮之时,两个人湿漉漉的,打也打了,疯也疯了,躺在鬼王殿后殿的石阶上累得睡着了,脑袋挨凑在一处,衣衫不整,看上去十分的引人误会。
穆良带领悬云山的弟子驱邪归来,连门派都没有回去,直接以三元符文印传信给荆丰,要他代为处理一些门派事宜,便御剑直奔黄泉鬼境。
待他到了黄泉,在小鬼们个个诡异的神色当中进入了鬼王殿,便看到了满地的狼藉。
滚落在地的酒杯,还有湿漉漉的、脱在后殿门口的阴魂龙袍,穆良微微拧眉,凤如青在传信玉佩中说了要等他的,这怎么弄成这样?
况且桌子上是两个酒杯,两幅碗筷,她与谁共饮?难不成是……那个狐狸精?
穆良自然不会当着宿深的面叫他狐狸精,但心中却是没有少叫的。
怪就怪当初他还没有长成的时候,勾引凤如青正巧让他撞见了。
这些年门派当中问心阵上,也有女弟子的问心当中有过宿深,不过与妖族合作过一两次,便能勾得女修道心不稳,宿深这个狐狸精的名号是在穆良的心中坐实了。
穆良循着痕迹,找到了鬼王殿后殿的门口。看到衣衫不整、酒气冲天地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有瞬间的气血上涌,甚至连琼林剑都感知到了穆良的杀意,嗡鸣起来。
但很快,穆良便压下了这猝然冒出的杀意,有些迷茫地站着,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这未散的酒气,是赤日鹿血酒,魔族这些年时常会送来,凤如青每每喝了之后,便格外的缠人。
而如今这两个人看上去烂醉如泥,又作这般的亲密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两个人怕是过界了。
穆良第一眼也这么以为,他知道这人是天界太子,是小师妹曾经差点嫁的人。
他为何来黄泉,两个人分手之时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如今又因何把酒言欢,会不会是旧情复燃?
还没等他乱想许多,穆良很快冷静下来。
不应如此。
他沉下纷乱的气息,仔细再看了眼两个人,虽然衣衫凌乱,却系带并无散落,且这么久了,穆良了解凤如青所有的一切,当然包括她纵欲过后的模样。
很快他便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连忙蹲下将凤如青打横抱起,迅速施了清洁术,将她周身弄干,又将她塞进了被窝里面。
接着他又回去,没有动弓尤,倒也给他施了清洁术,还给他盖了他自己的袍子。
而后他命小鬼收拾了屋子内的残羹剩饭,还命人煮了米粥,然后泡了一壶茶,清洁整理好自己,悠然地坐在石桌边上喝茶,等着这两个人醒过来。
他们到底身体特殊,哪怕不驱散酒气,也会飞快地消散掉。凤如青一睁开眼,就看到穆良坐在桌边,如晨间的暖阳,侧脸秀润柔和,让人见了便心生暖意。
她下意识地笑了笑,娇嗔地叫,“大师兄……”
穆良缓缓转头,起身走到她身边,“睡的好吗?头疼不疼?我让罗刹命厨房准备了米粥,待会喝一些。”
凤如青闻言,嘴边的笑意僵住,猛地想起弓尤。
昨夜似乎在鬼王殿的后殿石阶……他们后来喝得热血上头,又打了好几架,还下水游了好几圈,最后都累瘫了。
弓尤走了吗?有没有跟,大师兄碰到,碰到了他们说什么啊啊啊啊——
醉酒误事!
凤如青下意识地朝着后殿方向瞄,这时候穆良伸手,温柔地捏住凤如青的下颚,将她的脸转过来,“太子殿下还在后殿睡着,小师妹无需担心。”
穆良动作和语气都格外的温柔,丝毫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可凤如青莫名就是觉得他生气了。
“啊……大师兄你听我说,昨天我和弓尤,我们……”
“我们就是喝了点酒,打了几架,顺便说了关于上界坠神在人间试图聚集作恶的事情,”凤如青说了一半,被已经披着衣袍从后殿走进前殿的弓尤接过。
他倒是说得条理清晰,只可惜身上穿着的是穆良的衣服,就十分的没有底气。
凤如青和弓尤两个,在穆良的面前,就像两个疯闹过头,打碎了贵重物品的小孩子,凤如青连忙点头,“对对对,大师兄你……”
“先都喝点粥吧,”穆良说,“已经温了好久了,我去命人送上来。”
穆良态度十分温和,把弓尤一肚子理直气壮解释的话,都憋在肚子里不上不下,他只好鼓着眼睛和凤如青对视。
凤如青裹紧了自己的被子,表示她也很怕。
一直到两个人在穆良温柔的注视下,喝过了热乎乎的,却不知道进肚子里面什么滋味,作用和鹤顶红差不多的粥,弓尤实在憋得受不住,这便起身告辞。
凤如青送弓尤出去,弓尤在黄泉之外啧啧,“太吓人了,温柔刀最要命啊,我觉得他在粥里肯定下毒了,”弓尤作势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痛苦,“要毒死我们这对狗男女!”
凤如青一脚踹过去,“你可快滚吧,我大师兄就是这样的人!”
“我瞧着他这性子,当真和你不相配……”
“滚!”凤如青把弓尤一脚送上天,而后确实有些战战兢兢地回到了鬼王殿。
无论如何,昨夜玩得太疯,疯过头了,这件事是她不对。弓尤与她之间脱离男女情之后的纯哥们情谊,旁人很难理解。
她都准备好道歉哄人再发誓了,结果一进鬼王殿,穆良便伸手抱住她,凑到她耳边道,“这一次走了许多天,十分想你。”
穆良如今也会说些情话,都是被凤如青生磨出来的,只是不常说,总是羞涩,此刻说得分外动情,凤如青听得腿软。
“大师兄,”凤如青抱住穆良,一边腿软,一边也不忘了解释,“我们真的就是喝酒聊天加打架,我不会……”
“我知道,”穆良确实生气,只是他气的不是凤如青与弓尤来往,而是他自己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怀疑了凤如青与弓尤旧情复燃。
情爱迷人眼,他的理智也在许多时候都会暂时受到迷惑,他该相信小师妹,更相信自己。
“小师妹无需解释,我都看到了,”穆良抱着她的肩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你看到什么了?”凤如青说,“看到什么也不是真的,我睡着了能知道什么啊。”
“看到你们是醉酒胡闹而已,”穆良捏着她脸蛋,“你急什么,太子殿下来找你说了什么,你若非要解释,便现在与我细细说来。”
凤如青便好好地将与弓尤说的话,还有弓尤提议她如何修成真身等等等都和穆良解释过。
穆良很认真地听完了,竟然也同意弓尤的提议,“若罪神还不悔改,依旧作恶,吞食倒也不失为好办法。既然不得入轮回,神魂也极难真的打碎,万一碎片被其他邪祟吞食,更容易引起祸端。”
“若他说的是真的,你便是顺应天命,”穆良说,“借此修出真身很好。”
凤如青还是有些接受不能,“到时随机应变吧。”
“大师兄,饿不饿,吃些东西吗?”
穆良点头,“我瞧你刚才没有吃多少,再一起吃一些?”
两个人没有吵架,也没有误会,凤如青喝着米粥的时候,忍不住用黏糊糊的嘴去亲吻穆良。
“大师兄,你真好。”
“什么?”穆良伸手摸了下,满脸无奈。
“你这么信我,”凤如青说,“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这么信我。”
“你是我养大,”穆良伸手抹掉她嘴边米粥,“我自然知你懂你。”
这样的时光,像温热的泉水,看似是沸腾着,但你泡入其中,却不会被灼伤,只会被无尽的温暖所包裹住。
凤如青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吃过了东西,便一直缠着穆良。穆良原本在替她看生死书,被她缠得受不住,便拉着她从狱叛殿出来,回到了鬼王殿中。
“天还没黑,要么再等等。”穆良敞着前襟,肤质细腻如上好的白玉,凤如青的手指在上面跳舞,他都这么多年了,依旧会在这时候羞赧。
他抓住凤如青的手,凤如青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散在浅色的枕被之上,如罪孽的蛛丝缠住其上试图挣扎的小虫。
“我昨夜饮了好些鹿血酒,难受,大师兄帮帮我……”
床幔落下,穆良无法拒绝她。
蛛网上的虫被粘住,却无论怎样疯狂地抖动,都无法挣脱,最后只能被严严实实地缠缚住,最终被融化骨肉,吸干内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