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活在世上,还是已经变成了鬼?
……
无独有偶,缩在绒草被窝里的甄庭运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从百几十里外的扬州押到江宁,因为自己,扬州军兵就死了一百几十人,就算没罪也活不成了。
可为什么来了之后,一次提堂过审都没有,连问个话的人也没有,这让他一头雾水。
甚至这些天,他把在扬州过审的供词全想起来了,又背了好多遍。他敢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出错。
确实呀,海大户一家又不是他杀的。
出事那天,他喝完酒就回家了,路上遇到的邻居可以给他作证。
这在扬州已经落实过了。
后来也把他放了,邻居也放了。
他花了不少银子打听事情的原因,最后只有一个模糊的说法,他的女儿和海大户的长子竟然没死,是他们杀了海大户全家!
甄庭运对这种事将信将疑,但再往里花银子,也是这个让他不可思议的说法。
这个充满诡异的信息让他很长时间都睡不好觉,就像今天这样,浑身冰冷,怎么也热乎不起来,仿佛行走在生死的边缘。
第二天他忍不住又一次问送饭的兵卒,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的大人。
兵卒这次回他话了,告诉他快了,快轮到你们了。
甄庭运嚼着干巴巴的糠饼,反复咀嚼这句玄乎其玄的话。
什么叫快轮到我们?
轮到什么意思?
我们都有谁?
一直到夜半时分,正在半睡半醒之间煎熬的甄庭运被人叫醒,一条铁锁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两个青衣瘦小的人把他拉到了外面。
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么黑。
甄庭运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前面两个矮小瘦弱的人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甄庭运发现不对了!
快半个时辰,他们好像一直在转圈……
夜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而那两个瘦小的人,却越看越不像人……
他刚想问,突然看到空中飘过几点荧光,借着这些微弱的荧光,他才感觉到,自己被人牵着走在一条廊道之中。
越往前走走,荧光越多了些。
甄庭运突然看到!那两个瘦小的“人”竟然是飘着的!
他们低着头飘在前面,手里拎着铁锁,身肩皆是不动,就那么僵硬地直直往前飘着。
鬼?
鬼!
甄庭运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前面终于有了光了,甄庭运哆嗦着往前看去……
前面还有人,也是被两个矮瘦的“青皮小鬼”牵着……
大冬天,衣衫褴褛,瑟瑟发抖,让“青皮小鬼”拽得踉踉跄跄,却也一句话不敢说,披头散发低着头,颠颠往前走着。
等等!那是谁?
海继德?
另外一个,女儿?!玉环?!
甄庭运忍不住了,叫了一声女儿的乳名,便要快步追上去。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还没上桥就能说话,这人是不是没死透?”
跟着就听铁索哗啦一响,转着圈缠到了他的脖子上,两个小鬼向前一拉——
甄庭运一下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人已经在一处昏暗阴冷的大堂上,脖子上的铁索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迷蒙中他看到女儿刚被拉进黑暗之中,并且传来女儿无力的哭叫声:“我不进地狱,不去畜生道,大人,是我父亲甄庭运偷运的盐铁……”
女儿很惨,像似拼尽全力才微弱的叫出石头摩擦一般的声音。
这是哪里?
甄庭运刚努力抬起头,就听道一声怒喝:“罪案甄庭运,欺天瞒地,恶行不改,可有临言?”
声音沉重威严,在空旷的大殿之中竟有回响,且如山石一般压在他的背上!
甄庭运坚持不住,扑通跪倒在地。
可在他跪倒之后,背上的压着“那些话”好像一下就消失了,使他轻松了好多。
接下来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忽隐忽现,好像在念及他的生平,别的没听清,但他几时出生几时死去却清清楚楚。
甄庭运一下瘫倒在雾气氤氲的地上!
我死了?
我到底死了!
甄庭运感觉自己突然被雷击中,全身一麻,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
他听到堂上有人说话,好像在问拓跋沁盐铁是不是都给了甄庭运。
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只能边听边猜。
“既如此,甄庭运也该下地狱,沦为畜生道……”
上面的人好像在窃窃私语,又好像在自说自话,甄庭运听得很累。
突然那个沉重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甄庭运,回本王话,可有临言!”
“大人……”
甄庭运刚叫一声,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像似被拢起来了,只在自己耳边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