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堂必须要有县丞、典史、刀吏以及三班衙役等等俱都场。除了县丞典史按照规制,为了防止与民私通受贿,与县令一样,也必须要与家眷一道住于县衙后衙外,其余人都是自己住外,除了轮班值守几个,此时剩下都已落班回家,故命人匆匆去召唤空当里,一身整肃官服李珂打量了几眼正五花大绑被弓兵压着跪地上不能动弹人,见他虽浑身**狼狈万分,头上方巾也不知所踪,却身着襕衫,大明生员标准打扮,正是苦苦搜捕了大半个月人犯胡定华。压住心中欢喜,问向一边谢原:“谢巡检,这人哪里抓到?”
谢原压下自抓到这人犯后心中便生出那丝怪异之感,道:“回禀大人,他家中。”
李珂大吃一惊,狐疑道:“他家中?这怎么可能?他竟如此胆大到了如斯地步!”
谢原道:“确实是嫌犯家中抓到。当日连死三人,次日尸身被陆续发现,众人矛头俱都指向他,大人派姜捕头去勾舀他时,他见无路可逃,顺着家中院子水井井绳爬下井去,憋气井底,等姜捕头走了,他才出来。此后并未像大家想那样逃跑,而是一直躲家中,直到方才被抓。”
所谓危险地方,也就是安全地方,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了。所有人都以为他跑了,到处摹图画影地去搜查,却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一直就躲自己家里!
李珂压住心头呼呼蹿出那种被耍火气,恶狠狠盯一眼胡定华,忍不住心中好奇,看向谢原,又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藏匿家?”
“县城四方巡检道口,日夜都有弓兵巡逻检查。事发次日,我便令加强巡检,又问询过道口外城狐社鼠之流,全都没有消息。他一个文弱书生,若真逃出了县城,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我便怀疑他还城中。他既城中,若藏别地,以姜捕头对县城熟悉,也不可能没半点消息。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那么唯一藏身之处,就是我们没有留意地方。我问了他邻人,得知从前他书院读书时,他寡母十天半月也难见出来。只近,每三两天就会出来一趟,派人跟踪之后,知道她打听县衙抓人消息。这样异常,必定是有缘由。所以今天带了人去他家中再次搜查。他听到动静再次藏身水井,只这次却被抓到了。”
这一番话听得李珂及边上众人无不点头。对于自己这个下官兼侄女婿,李珂是越看越顺眼。想起曾经听人说起,据那些当年与他父子一道被北调军户说,十年前对瓦剌那场战事时,他曾战场上一连砍下十个蒙古百夫长首级,只是被有家世荫庇上级贪功冒领了,这才去是军户,回也不过一个军户之身,再想到他数年前只身潜上倭船控制了一船倭寇与浪人,救回上官经历,从前还觉未免夸大,此次亲眼见他办事如此心思缜密,想必那“勇”字也未必是空穴来风了。忍不住便赞道:“好,好。果然心细如发,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人犯既已带到,你若有事,可去了。”
巡检只管抓人,人犯交给上官后,确实是没谢原事了,他也不必留大堂旁听。只是此刻,再看一眼那个身材瘦弱胡定华,想起抓捕一刻时,他大呼冤枉,称之所以藏匿,是知道自己已成众矢之百口莫辩,恐惧之下才如此所为。
嫌犯被抓时,不管有无犯罪,一开始拒不认罪万般狡辩,这种事他早见惯。但以他经验,人表情固然可以作假,但猝不及防之下露出短暂表情,却应是内心想法真实体现。想起自己坐等井口,命旁人不发一声,此人终因憋不住气冒出水面透气,骤然看到自己时那种表情与眼神,总觉不像是说谎。踌躇了下,低声道:“大人,下官总觉此人未必便是真凶,大人……”
他话没说完,衙门大门已经陆续进来了人。李珂哪里听得进去这话,熊熊火杖之下,挥了下手,急匆匆道:“是否真凶,本官自会断个明白!来人,把他襕衫给扒了,升堂!”
三班衙役雄浑威武声中,已经没谢原事了,以他官职,再多说,便是僭越。
当然,这也只是自己经验与感觉,未必可靠。公堂之上,证物与口供才是案子具结关键。这个上司李县令,虽然不是李青天,但也不是大恶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应下与他侄女亲事。想来判案之中,他应能定夺。
谢原再看一眼已经被扒去襕衫嫌犯胡定华,想起他被带走时胡母哀戚绝望,略微摇了下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