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往事（下）

    陈婆婆还想说什么，林婶却在她的旁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用哀求的眼光望着她。陈婆婆心里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林婶的胳膊，无声地安慰着她。

    陈婆婆的儿子踹了一脚还趴在地上的无赖道：“还不快滚！”无赖赶紧爬起身，也顾不上拍拍满身的尘土，就一溜烟地赶紧跑掉了。剩下的人见势不妙，也想往外溜，却被陈婆婆的儿子堵在了屋里。

    陈婆婆道：“俊彦娘还欠了你们多少钱？都给我说个数，她今天就把钱还给你。以后你们谁再敢来闹事，别说我陈老太太对他不客气！”陈婆婆的儿子拿起一把掉在地上的菜刀，呛啷一声拍在了灶台上，巨大的声音吓得众人齐齐哆嗦了一下。

    几个胆大的人说了林婶所欠的钱数，大家也陆陆续续地说了。其实真的不算很多，而且大家乡里乡亲的，根本不至于为这几个钱就翻脸。陈婆婆扫了一下站在灶台边的众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躲在角落里，试图将身体藏在其他人身后的刘家婆子。

    陈婆婆冷笑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家取了些银钱，将众人的钱还上了。这过程中林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被陈婆婆拉着回了趟陈婆婆的家，然后又回来了，说了一句“从此我便不欠大家的钱了”。

    众人拿到了钱，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讪讪的走了。陈婆婆的儿子一语不发地拿起地上的扫帚，默默地将地上的碗碟碎片扫了起来。陈婆婆拉着林婶，抱起当时只有七八岁，一脸惊恐的林俊彦，回到了陈婆婆的家。

    一进陈婆婆家的房间门，林婶就给陈婆婆跪下了。陈婆婆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林俊彦放在了床上，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往他的手里塞了个桔子，然后走到林婶的身边，蹲了下来，对着她小声地道：“俊彦娘，我这也不是帮你。你是不欠他们的钱了，但是不代表你也不欠我的钱了，你明白么？”

    林婶此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点着头。陈婆婆叹了一口气道：“地上凉，快起来吧。今天的事儿，一定是有人搞出来的。你要小心些。”她一边说着，一边托着林婶的胳膊，将她扶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坐着，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陈婆婆的儿子这时已经回来了。陈婆婆叫住了他，让他将林俊彦抱出去玩。林俊彦很喜欢这位陈叔叔，因为他经常和陈叔叔的儿子在一起玩。他伸出小胳膊搂住陈叔叔的脖子，笑着道：“陈叔，你家安福去哪儿了啊？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你乖了，陈叔带你去玩啊，安福跟他娘去他外公外婆家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呢，等他回来了我叫他去找你玩。”陈天佑——陈婆婆的儿子——柔声对林俊彦说道。

    小小的林俊彦十分好哄，很快就被陈天佑拿出来的小玩具吸引住了注意力，开心地去隔壁的房间玩了。陈天佑看着这孩子的笑脸，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林俊彦的爹爹，同时是他的好朋友，还是教他木匠活的半个师傅。现在他去了，剩下林家的孤儿寡母，这么快就让人欺负了去。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九泉之下怕是都不能安心的。

    房间里，林婶还在抽抽噎噎地哭着。陈婆婆坐在她旁边，不断地柔声劝慰。她心里明白，这次一定是有人搞鬼，才会让这么多的人聚集到林家来要债。这个人是谁，不用说，陈婆婆也知道。一定就是那个刘嫂了！她刚刚来过自己的家，提起过那个欠钱的问题。一定是她见离间陈家和林家不成，就转而去找那个无赖，跟他两人一起蛊惑了无辜的村民，才会出现刚才那一幕，一大群人来到林家砸东西催债的情况的。

    陈婆婆将她所知道的情况和自己的猜测对林婶说了出来。林婶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坐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愤愤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委屈地对陈婆婆说道：“他陈婶（林婶的丈夫跟陈天佑以兄弟相称，所以她称呼陈婆婆为婶子），你说，我也没得罪这刘嫂啊，她怎么就这么针对我啊？可怜我家那口子，才刚刚下葬，我家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直看得旁边的陈婆婆的眼圈也红了。

    两人唏嘘了一番，陈婆婆道：“算了，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从明天起啊，你也不算是欠着外人的债了。你带着俊彦好好过日子，把他拉扯大，你也算是对你家那口子有个交代了。”

    林婶重重地点了下头，正要对陈婆婆说什么的时候，陈婆婆笑着阻止了她。林婶感激地对陈婆婆点了点头，就没有再开口了。

    从那以后，刘嫂就再也没有来过林家。平时她和林婶在路上遇见，也只是象征性地点个头，便各走各的路了。脾气火爆的陈婆婆见了刘嫂更是没有好脸色了，只是碍着同在一个村子里，才没有彻底地撕破脸皮。

    林婶在最初的悲痛过后，很快地振作了起来，毕竟，她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需要抚养。她更加用心地伺候着家里的两亩田地，不仅让母子二人吃喝不愁，甚至还慢慢地还清了陈婆婆的钱。当她最后一次将两块碎银子放到陈婆婆手里的时候，从陈婆婆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她的敬佩，她欣慰地笑了，然后很快地，她又落下了泪。

    当然，只靠着两亩薄田，她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攒足这好几两银子的。好在她有双巧手，又不怕辛苦，所以时不时地，她会给村中的富户缝制些衣服，来换取一些银钱作为报酬。白天要在田里做农活，晚上又要在昏暗的灯下缝衣服，很快，她的身体就垮了下来。好在林俊彦慢慢长大了，不仅将田里的农活都包揽了过去，还争气地考上了秀才，让她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