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的一双眸子却是忍不住慢慢地深了。
夜,还很长。
位于邺城皇宫一隅的栖月宫正殿,一盏宫灯还孤独地亮着,给整个幽黑的空间添了一抹昏黄,也给半倚在软榻上的俊美男子镀上了一层华彩。
高湛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失眠的第几个夜晚了。他只知道,从她跟着长恭离开邺城的那一天起,他就好像失了魂,丢了心。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去应付任何人与任何事,他索性将自己关在这栖月宫中,白天召他后宫的那些妃嫔宴饮歌舞,夜里则一人独坐,静静地看着红烛垂泪到天明。
夜风自敞开的窗扇中吹进,带來秋夜特有的清寒与凄冷。高湛毫无知觉地任由他的墨发被风拂起,却在下一刻因受不了那份凉意而不由自主地咳出声來:“咳咳……”
“吱呀--”因着这一番动静而推门进來的姚内侍见此,赶忙端过一碗不知道热了几回的汤药,语带劝慰地道:“太上皇,该喝药了,太医特意吩咐过的,您的身子……”
“拿开。”冷冷地出声拒绝,好不容易方才止住剧烈咳嗽的高湛,此时原本苍白的脸上有着一抹异样的潮红,容颜妖媚的同时透出无与伦比的暴戾与怒气,竟叫人比以往惧之更甚。
“是。”战战兢兢地推开,姚内侍不敢多言,再度看了眼这位自己跟随了多年的主子,他终是暗自无奈地低叹了一声,然后悄然离开。
眼看殿内又一次恢复了寂静,高湛抬手取过榻边小几上摆着的一坛酒,拍开封泥便开始喝了起來。晶莹透亮的酒水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颚缓缓滑下,接着沾上白色的衣襟,留下点点浅淡的水渍。
太医说他已经不能再喝酒了。只是,如果沒有酒精的麻痹,他又该如何度过这一个个漫漫长夜?长恭不能原谅他,要离开,好,他准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她也要抛下他,连她也要恨他?他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么?
本以为放他们离开是最正确的决定,成全了他们,也解脱了自己。但是为何在城楼上看着她和他的身影那么协调地并肩离去,他的心会痛到沒有知觉?她那么洒脱地就远离了他的世界,带着悲伤、带着失意,更带着无比的迫切与向往。却留下了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品尝着每一分每一秒的蚀骨思念。
他逐渐开始害怕这样近乎凌迟的痛楚,所以他将那些妃嫔召來,渴望能够在熟悉的眉眼间找寻到她的痕迹,他放纵自己愈发地沉溺酒色,好让他清醒的时间能够短一点,再短一点。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相思入骨,化作穿肠毒。
他中毒已深,早就病入膏肓,沒有她在身边,他纵是寿与天齐又如何?呵呵,宁愿去的早一点,或许,她还能更记得他一些,更或许,在下一世,他能更早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而不是,再一次姗姗來迟。
清颜,如果真的有來生,你会选择遇到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