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影影绰绰地覆盖下来,而南王就藉着这样的日光忖度着李翊宸的神情,李翊宸的神色似乎是错愕了那么一瞬,然而下一秒李翊宸便叹了一口气:“抱歉……”
南王全然没想到李翊宸这句话,他看着面前阳刚笔挺的青年,眉头便微微蹙起来淡淡笑问道:“少将军何意?”
李翊宸揉揉自己的眉心,面上是恳切的歉然:“臣……需要一些时间。”
南王了然地叹出一口气来:“自然自然。”
就这样与南王告别了,李翊宸一个人往回走,与事前的平淡心事不同,现下走了出来他只觉一整个心都装进了不少事情,是是非非都要好好思忖一番。
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南王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看着青荇已经回去禀事了,南王便将门掩上对南王世子开口道:“这个人,应当算是一整件事情中的唯一变数。”
“父王何意?”世子微微蹙紧眉头看着南王,有些不解地问道:“叶城主之前不是说要杀之而后快么?”
“呵,”南王冷笑一声,眉眼之间尽是冷酷的漠然:“若是万不得已……”他比了一个并指成锋的姿势狠狠切了下去。
世子只觉整个人没上一股寒意,不寒而栗。
李翊宸回了自己那院子,却只觉得整个人就像是漫上了一股火,莫名的烧灼。
这种感觉搞得他极为坐立不安,偏偏总往这儿跑的黄芪这会儿也没了眼色,于是只剩下一个李翊宸在院里折腾来折腾去,舞弄长枪却也不得一个沙场。
这真是糟透了。
挨到晚膳罢了,华灯初上,李翊宸终于觉着自己有些坐不住了。他将碎魂无声无息地往手中一拿,暗红色的光笼罩着神兵,透出几分刚正之气。
没有自大路而去,李翊宸循着一条小径往叶孤城所在的院子过去,甫一到达叶孤城后院的崖边就发觉那僻静处竟似乎是有人声。
不知为何,李翊宸竟是诡异地停住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做所谓的听墙角的不雅之徒。
只可惜事情发展的太快,几乎没有给李翊宸考虑的时间。
那一厢很明显的是叶孤城和青荇的声线。
“主子,”青荇的声音缓缓的,很低很低,“南王将那次的事情讲与少将军了。”
屏住气息,李翊宸第一次特别懊恼自己不是明教或是唐门,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隐身技能,只能在这儿尴尬万分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到叶孤城的声线缓缓传来:“我知道了。”
那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于可以想象得到叶孤城清冷的模样,眉心微微蹙着带着三分不耐。
青荇便又急急问道:“主子,这样的话少将军会不会……”
“无妨,”这一次叶孤城没有让青荇说完,他言简意赅地打住了话头,便接着说了下去:“这些总归还是事实,少将军知道了也未尝不可。”
不知为何,李翊宸忽然很想站起身来看看叶孤城现下的表情,只是隔着一堵墙,就好像真真正正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这么久的时间里,李翊宸一直觉着这人就像是一个久未谋面的挚友一样,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甚至于今天南王说了这番话,李翊宸心底依旧暗暗存着几分侥幸,直到现下一切明了。
他曾经怀疑过那是南王的反间计,也曾经想过这只是一个局,一个想要让他掉进去摔得头破血流的一个局。
只是现下看来,叶孤城最初的的确确是想要杀死他的。
甚至于当时叶孤城快的惊人的手法,将阵眼之人一击毙命的缘由,都一一显现出来。
再分明不过。
李翊宸想不通为何后来叶孤城改变了主意,他却是想得通叶孤城为何要杀死自己。
对于白云城主而言,李翊宸和黄芪不过是皇上安排过来的一双探子,仅此而已。
想要将白云城主引为知己惺惺相惜的李翊宸,方才是最最愚蠢的人。
叶孤城全部的行为,李翊宸都可以理解,只是心底有些冷,让他忍不住将手中的长枪握的更近了一些。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叶枫似乎是有一回打过电话回总部,那个时候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当时的李翊宸没能理解,然而现下他却是懂了,懂得彻彻底底。
眼角唇边都只余下漠然,李翊宸狠狠闭了闭眼,将碎魂一提纵身往回掠去。
他从来不曾知晓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转出来的南王世子,眼底的寒光微微带笑,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而院中隔着一道墙,叶孤城微微闭了闭眼,将指尖的杯子轻轻放下,那杯中不是茶而是酒。
他低低咳嗽了几声,眉梢尽是漠然,复又睁开眼眼底却是清明一片:“我知道少将军来过。”
青荇豁然抬眸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叶孤城清冷的神色:“那城主……”
叶孤城将已经睡着了的阿辰轻轻往怀里搂了搂避免着了冷风,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寒凉:“南王世子也来过,他看到离开的少将军,不知心底会作何感想。”
青荇看着叶孤城唇畔溢出的一丝笑意,将酒往回收了收小声问道:“城主可是回房吧?这外面寒凉,城主的嗽疾……”
“无妨。”沉默良久,叶孤城这样说,却还是任着青荇将杯子全数收走了。
他的指尖微微泛白,衬着那一身青衣好看的紧,却也显出几分单薄清冷来,站起身将剑缓缓抽出,剑光寒凉。
半晌,叶孤城方才起身言道:“明日孤去南锋水军看看。”
“是。”青荇软声应道,将一件厚实的大氅给叶孤城披在身上。
是夜,月色如水,蔓延院中。
谁人辗转反侧不能眠,当时还未可知。
第二日一大早,李翊宸便站到了黄芪的房门前,顶着一张十足的黑脸。
黄芪一开门吓了一大跳,立时反省自己诸日的作风可曾有什么误了这位爷,想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小声问道:“少将军?”
李翊宸将房门一掩,大步跨了进去,破马张飞地往那主位上一坐:“这几日叶城主在忙些什么?”
黄芪心底叫苦不迭,却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喏喏应道:“少将军,这可不是小的敢探听的事情啊。”
李翊宸挑起眉头来将威严耍了个全套,横眉立目的模样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嚇人:“哦?那么黄公公传书给皇上连篇累牍都是些什么?”
老实说,这话实在不是一个少将军品级能问的事情,可是黄芪本就背着李翊宸给皇上千里传书,这事儿放在什么时候都够他喝一壶的。何况他两现在远在天边,皇上纵使富有天下却也鞭长莫及。黄芪心底忖度着也不敢得罪这位瑕疵必报的爷,心底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小声道罪:“小的知罪,叶城主这几日白天经常不见人影,小的只觉叶城主怕是立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瞧着李翊宸的神色,非常不能理解为何那么谨慎也被这位少将军抓住了把柄。
事实上李翊宸根本就不曾知道任何事,他所说的不过是诈黄芪的。
黄芪传书的方式实在是太过诡秘,饶是李翊宸有心要防却也没那么心劲天天跟着瞅,只不过这人素来乐意表达自己对于皇上的忠心耿耿,是没可能不关注叶孤城的一举一动的。
若是不想打草惊蛇,只怕是从这儿下手最为容易。
然而李翊宸却没想到,自己心底的担忧也就这样成了事实。
叶孤城很可能在屯兵。
身为剑仙,叶孤城却并没有选择单枪匹马而战,他作为白云城城主,屯兵本不是什么罪过之事,然而在这个小到一兵一卒都应当报备的年岁,私自屯兵麻烦还是很大。
李翊宸心底微微一坠,脚下的步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外走。
黄芪看着李翊宸江石入海的平静模样,心底越发没了主意,忍不住小声问道:“少将军?”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只觉这位爷八成是要算总账,连忙开口道:“小的也是昨日方才发觉城主之事,还没来得及禀报皇上,并无隐瞒少将军之意。”
李翊宸心底冷笑一声,目光冷冷扫过面前诚惶诚恐的黄芪一眼,淡淡言道:“去禀报吧。”
黄芪心底一惊,全然没有想到李翊宸这般笃定的模样。老实说他一直觉着李翊宸和叶孤城有私谋串通的意思,毕竟这二位之前的行为实在是太让人联想遐思了。
“去拟书吧。”李翊宸不耐地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一个黄芪站在后面,眼底的波澜半天没有褪尽,相处的越久,黄芪发觉自己越不能理解这位少将军的心思,愈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起来。
半晌,他方才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拟书去了。
倒是李翊宸甫一出了门,就见好几天没看到的阿辰蹦蹦哒哒地跑了过来,看到李翊宸便往前跑了几步,特别幸福地蹭了一圈,然后就开始扯李翊宸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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