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夜,纱厂女工许美娟下了夜班,和小姐妹们在厂门口挥手道别。
那天雨不是很大,有人后来回忆说她举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笑眯眯地和一个休班的姐妹约好第二天一起逛百货公司的。因为前天才发了工资,小姐妹们都想逛逛百货公司,就算不舍得买,看看也是好的,口袋里的钱给了她们些许底气。
许美娟顺着小巷往家里走,她家到纱厂的路并不远,只是要抄近路的话就得穿过三条小弄堂,其中一条住的人不多,晚上更是人迹稀少。
平时许美娟是不会走这条路的,她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是有点害怕。可是今晚下雨,虽然雨不是特北大,但晚上加完班,耳朵里还不停回荡着咣当咣当机器的声音,头发上脸上还沾着棉花的细细绒毛,再加上这个春夜透着微微的寒,空气有些湿冷,这时候谁不想早点到家,喝着热乎乎的米汤,用热水洗个干干净净,再倒在软绵绵的棉被里好好睡一觉呢?
对温暖干燥和舒适的渴望让她战胜了内心的胆怯,她拐进了那条小巷。
这一切是苏三基于当时证人证言的合理想象。
她可以想象,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在辛苦一天后是多么渴望在雨夜中早点回家。
可是那段小巷成为她人生的终点。
这天晚上,许美娟的母亲没有等到女儿回来。
许妈妈40来岁,丈夫早逝,儿子在海上跑船一年很少回来,和小女儿相依为命,女儿许美娟很能干,十五岁就进了纱厂做工,挣钱养家。
许妈妈热好了饭,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些心烦意乱。
时间是八点多,还不算很晚,但因为下雨,路上行人稀少,许妈妈担心女儿一个人会害怕。
等到九点钟,还不见女儿回来,许妈妈决定出去寻找,也许能迎到女儿。
许家只有那一把油纸大伞,许美娟撑着的。许妈妈看看实在没有什么能挡雨的,狠狠心翻出个油纸包着的桃酥,拆下油纸顶在头上。油纸浸饱了桃酥的油脂,香气只往许妈妈鼻子里钻,她忍不住咽下口水。这包桃酥还是儿子带回来的,本打算是给儿子说亲时拎着去女方家体体面面的,但现在顾不得了,以后再花几个钱,去巷子口点心店买个纸盒子吧,那样更体面。
许妈妈想了想,又拿起一块桃酥,撕下块油纸包着,揣在大褂子里面的兜里。
她想女儿现在还没回来,一定饿坏了,给她吃一块吧。这囡囡最乖巧,十五岁就去纱厂做工,叫人心疼的。
许妈妈举着伞,顺着路走了很久不见女儿的影子。
路上几乎没有人,偶尔有黄包车踏踏踏踩着水跑过,许妈妈头上顶着油纸,还得躲在一边去,避免被车夫的沉重的脚步溅上泥水。
怎么不见人呢?
许妈妈心道不会是走了近路吧。
那条近路有条巷子当年遭过大火,后来没几户人家,夜间冷清的可怕。这傻囡,为了早点回家莫非真走了那条路?不得吓到她啊?
许妈妈这样想着,急忙往那条巷子跑去。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受到惊吓,许妈妈就顾不得泥水会飞溅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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