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仙仙被打扮成小厮的模样,跟随谢宛飏踏入沈府。
谢家作为丽州首富,一府知府自然愿意与其来往,两家的儿子能成为挚友,也是沈知府喜闻乐见的。因此谢宛飏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沈丘的院子。
姚仙仙悄悄地抬头看去,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奇鸟。院子里几个穿红戴绿的丫鬟抿嘴笑着对谢宛飏行礼,一个个脂粉香浓,媚态横生。
她心里正觉不自在,就在这时,只听里面隔着纱窗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狠意调笑道:
“小浪蹄子,看着爷现在躺在床上动一动不方便,胆子大了竟敢跑,等爷好了,看爷不弄死你这个小浪货!”
“爷你可消停点吧,若是被奶奶知道,又不待见我了。”一个娇媚的声音抿嘴笑道。
“我才不怕她!一个醋坛子,爷早晚把她砸烂喽!”沈丘冷笑道。
谢宛飏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姚仙仙,隔着窗子似笑非笑地高声道:
“沈兄,听说你身子不适我才来瞧你,听你这中气十足的,也没有不适嘛。”
“哎呦,谢兄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我一声,那群懒丫头真是该打!快进来快进来!”
谢宛飏含笑进入房内,姚仙仙再次偷偷抬头,只见室内金碧辉煌,文章闪灼,让从没见过如此精美房屋的她一阵眼花缭乱。
一回头,只见左边一个硕大的屏风后面,转出来一名十六七岁的丫头,遍身绫罗,插金戴银,粉面含春。一边整理着微凌乱的发髻和衣服。一边笑意盈盈地道:
“请谢三爷里头屋里坐。”
谢宛飏就带着姚仙仙笑眯眯地进了一道碧纱橱。
只见一张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的楠木架子床上,沈丘正俯卧在上头。身上盖了一条纱被也不知道被打得怎么样,但面色红润,看起来应该不是特严重。
谢宛飏把一丸药交给丫鬟,笑道:“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这药比别的药好得快。”
那丫鬟接了,沈丘一面道谢一面请他坐下。
谢宛飏对丫鬟笑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你们爷说几句私房话。”
丫鬟觉得他这话有趣,抿嘴笑着退了出去。
沈丘噗地笑了,半开玩笑地问:“你和我有什么私房话要说?该不会是想让我借你银子吧?”
谢宛飏淡笑着指指身后的人。说:
“我只是受人之托,带她过来见你一面。我在外头给你们把风,你们快点把话说开吧。”说罢。起身离开碧纱橱,到外屋去了。
姚仙仙双眼含泪。
自打进屋,她一看见他的脸,双眼就如强力胶似的黏在了他身上。满腹辛酸与委屈,只想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哭。
可是至始至终。他却没有发现她就站在谢宛飏身后。
沈丘在谢宛飏的提示下,才发现一身小厮打扮的姚仙仙,震惊过后仿佛三魂去了七魄。怔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
“仙、仙仙,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没有欣喜,有的只是震惊和措手不及。
姚仙仙虽然是个没念过书的乡下姑娘。但她并不笨,察言观色是她最在行的事。他的反应让她如被一盆冰水兜脸泼来,冷到血液里。
“沈公子。”她双颊通红,嘤嘤地哭泣着,百般关切问,“你夫人来找我,说你因为提出要纳我为妾。被你父亲打了,我一听说。这心里好担心,都是因为我才害你这样的,所以就央求冷姐姐请谢公子带我进来看你一眼。沈公子,你伤得可严重?”
“还、还好,仙仙你不必自责,这只是装出来哄老爷的,实际上没那么严重。”沈丘眼神躲闪,心虚地半低下头,讪讪地拍拍她的手。
“沈公子,沈老爷不同意你纳我为妾,是真的吗?”姚仙仙带有一丝期待,悲伤地问,仿佛希望能听到他说出否定的答案。
沈丘却仅是一点脑袋。
“那怎么办?”姚仙仙立刻紧张地抓住他的手,焦急恐惧又难过地低呼道,“我可以等,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了!沈公子,我怀的可是你的亲生骨肉!我到现在都不敢让我娘知道,若是我娘知道了,我一定会被她打死的!沈公子,我该怎么办啊?不如我们私奔吧?”
她略带激动地说出这一句,身体神经质似的痉挛着。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最妥当,紧紧地握住沈丘的手,直视他的眼,认真地道:
“对,沈公子,我们私奔吧。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我,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我是你心里唯一的娘子人选吗?那我们就走吧!我喜欢你,我现在知道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能没有你!哪怕你不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哪怕你是个要饭的是个赶车的,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沈公子,我们逃吧,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平平静静地生活!只要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快活的!”
沈丘被她近似于陷入癫狂情绪中的反应给吓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猛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脸去,很不自在地低声道:
“仙仙,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说,父亲虽然现在不同意,但我一定会争取的。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纳你为妾,你就回去放心地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他的手从她的手中抽离,让她的心瞬间空了起来。他空洞的誓言传入她的耳朵,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欣喜和安全,反而周身的血液如瞬间凝固了一般,冷得像块冰。
良久,她抬起头,一双明亮剔透的眸子浓黑像墨,锐利如刀,寒冷似风。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眼神。说是蚀骨灼心的愤恨,她的面容却很平静;说是毫不质疑的顺从,她的眸光却清冷。
顿了顿,她低声开口,询问:“那孩子怎么办?”
沈丘觉得她这样的表情有点可怕,停了停,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回答:
“仙仙,我一定会纳了你的,所以、银子你已经拿到了吧,找个郎中先把孩子打掉吧。我们还年轻。等以后你进了门,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姚仙仙如被人摘去心脏一般,难以言喻的疼痛和冰冻骨髓的空洞完完全全地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已经窒息了。窒息到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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