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闽郡。
大海不是属于他们的,也不可能属于他们。没有动辄一船死半船的觉悟,开辟一个属于自己族群的大航海时代就是一句梦呓。
这种逐渐接受的觉悟在一个侧面体现在了那些实习生的航海日记上。从在荷兰的面对一艘船沉没的惨剧写了整整七八页感慨,到如今的“十一月初三,抵达了欧洲人地图里非洲的最南端。风暴,死了七十三人,愿祖先庇护我们。很奇怪,明明是十一月,这里却是夏天,需要问问清楚”。
…………
天黑之时,几个隶属于南洋贸易公司的人跑过来道:“陈先生,那两艘损坏的船一艘找不到了,另一艘被冲到海边了。估计是修不好了,要是修的话就不如回去后重新造一艘了。”
“拆了吧。把木板拆下来盖房子。在这里建一个移民点。”
“移民点?干什么?”
“种菜。这里位置这么好,船从亚洲回欧洲,肯定要经过这里。在这里补充淡水、买些蔬菜、吃顿新鲜的肉,这不也是一笔好买卖吗?”
有些话现在此时不宜说,比如沿着七八天前经过的那条河口而上,穿越几条不能通船的瀑布,会有一座此时世上最大的金矿和钻石矿。
如今还站不住脚,这种东西早说出来很容易被人抢走。如今先能控制住西班牙殖民地附近群岛地区的制海权再说远洋海军控制的事。
南洋贸易公司的一个人对陈健的意见提出了一些反对。
“陈先生,这种事是不是和其余人商量一番?这个移民点所花费的钱,是谁出?”
“你们觉得呢?”
“陈先生,这事很难说,有些事与我们无关,但是有些事您还是考虑考虑回去以后的攻讦。你在这里建立一个移民点,将来很可能就是被人攻击你的把柄。”
“把柄?”
“是啊。算在南洋贸易公司身上,公司的业务不会牵扯这么远,您是董事又是航行途中的最高代表,当然可以一言决断,但是……回去后总归是个麻烦。国家的话……国内那些人也不愿意把钱花在这里吧?今后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就要背起这个责任的。比如说和别人开战了,这里没守住被别人攻占了,那么这责任总要你背的。如果没有,那也就没有责任了。”
陈健瞥了这人一眼,那人笑了笑,颇有些建言献策之后想要被重用的欣喜。
却不想陈健摊手道:“你们其余人还有什么想法?”
那人默不作声,听出来陈健的话语中并没有太多感谢的意味,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淡淡的、对这种心态的反感。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片刻后一个年轻的会计忽然站出来,颇有些坚决地说道:“陈先生,虽然您是公司董事,但我们作为其余股东的随船代表,还是有建议权的。我虽然尊重您,但是也尊重股东们给我的权利。所以,这不是责任与不责任的问题,既然公司是为了盈利,从盈利的角度来看,我也必须反对。”
陈健笑了笑,点头道:“没错,从利益的角度,你们的确有建议权。说说吧。”
那年轻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郑重地说道:“陈先生,这一次我有个想法。对南洋贸易公司来说,就我这一路所见所闻,我觉得咱们可以转卖货物到荷兰,从荷兰起航到罗安达一带买奴隶,再把奴隶运回到自油港或是走私到西班牙的殖民地。这样一来,利润最高,船不走空。”
“按那些夷人所画的地图,世界的北边已经基本画出来了。陈先生和荷兰人说不会涉足香料贸易之类,那么就算那个什么大明或是印度富庶,对咱们来说可以横穿太平洋直达闽城。也就是说,如果咱们不涉足亚洲和欧洲的贸易,脚下这片土地就毫无意义。”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健,停顿片刻后道:“我知道陈先生不喜欢奴隶贸易,但这只是陈先生个人的想法。对公司而言,盈利是第一目的,我既然被股东们授予随船为陈先生提意见的权利,虽然决定权在您手里,可这意见我必须要说。在这里建立移民点,对南洋贸易公司而言无利可图。同样的银币,丢在这种种菜作为补给,远远不如船运贸易的利润。如果您要是在罗安达一带建立贸易站、甚至建立堡垒,我作为贸易公司的随船代表,一定会支持您。但这里,我从股东利益的角度来说,反对。”
陈健点点头,又问其余人道:“你们呢?”
那几个人也都点头道:“我们也不支持。我们理解陈先生放弃香料贸易的决定,因为我们手伸不到那里,也没能力。但这里,我们想不出支持的原因。”
闻言许久,陈健哈哈大笑道:“好啊,我也算放心了,你们是合格的股东随船代表,也是合格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