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若有所思。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很多道理都是需要用时间和成长来明白的,张逸不再多说由着他去,起身走到墙角,拿了水盆,还是早点洗漱了,早点睡,成亲是件体力活,明儿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
另一厢,沐秀儿把嫁衣都叠放好摆在了床头柜上,一旁小舟儿乖乖地坐着,一双眼时不时朝着嫁衣瞄,带着些许艳羡。
沐秀儿转过身,走到她身边,捏了捏那小脸,“小舟儿也想穿嫁衣了?”
早熟已经懂事的孩子,小脸一红,软软的声音难得提高了些:“秀儿姐,哪有。”
“羞了?”沐秀儿被她逗乐了,从小盒里抓了一把糖,“给,藏好了慢慢吃,别让小六瞧见摸了去。”
小舟儿笑着把糖收入了新荷包里,抬头:“秀儿姐?你怕吗?”
“怕什么?”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沐秀儿也没什么事,索性陪小丫头聊了起来。
“我听花丫说,她姐姐嫁人时,怕了,足足哭了一晚上,还有,村里的新娘子上花轿前,都哭个不停,那也都是怕了才哭的。”一双单纯清澈的眼里,写着好奇。
哭?那是哭嫁,女儿舍不得母亲,舍不得家,才会在将要离开时流泪。
可她呢,记忆里爹娘外公的样子已经模糊,可她清楚的知道,他们是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脑子里想象着若他们还都活着,知道自己明日将嫁会如何?
外公是不是会像小时候教她读书时那样,用上一大堆圣人的话让她嫁后贤良淑德?而爹爹只怕会背着外公对自己说,秀儿别听那老古板的话,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和爹说,爹帮你去揍他,指不定这话被娘听到,她会怒气冲冲地先把爹赶走,又悄悄和她说,其实你爹说的也不全错,真看着女儿嫁人,大抵娘也会和那些嫁女的母亲一样,又哭又笑的。
想着,心里冒出了丝丝酸涩,眼底也有些发烫。
“秀儿姐。”小舟儿瞧她神色不对,误以为她被自己说怕了,紧张地唤了她一声。
沐秀儿吸了吸鼻子,朝她一笑,正好苏大娘赶了回来,走进了房。
“都准备妥当了?”苏大娘走到床头柜,又查了查。
“嗯”稳下了心绪,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转身走了过去,“都好了呢。”
苏大娘满意地点头,“那边也都安排好了,逸哥是个稳妥的,”转眼儿看到小舟儿,冲着她说道:“天也不早了,去睡吧,娘有话和你秀儿姐说。”
舟儿是个听话的,忙起起,走了出去。
苏大娘又不放心地朝门外看看,再回来带上了门,拉着秀儿坐到床边,仔细将她打量一番后,这才说道:“秀儿,大娘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眼下你就要嫁人了,大娘心里也为你高兴,你是个知事的,那些个话,我也不多说,你只记着,嫁了人过日子,难免会有磕磕绊绊,心要宽,可也不能一味的忍让,小处你让着些无妨,但大事只要在理上就绝不能退半点,男人其实就和孩子一样,哄着他,宠着他,可也要时不时的调-教上一二,特别是色字头上,千万不能让他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沾上边,咱们乡下人,不比那些有钱的官家说什么三妻四妾,贤良大度没这回事,这汉子只能是自己的,这是为了你好,也为了你们将来的儿女好。”
沐秀儿点头,心里头才压下去的热,又涌了上来,这些年大娘对她的照顾,点点滴滴浮在眼前,突然,她站了起来,跪到了大娘跟前:“大娘,您让我,让我今晚叫你一声娘吧。”
苏大娘见她下跪,本是要拉她的,可听到了这一句,眼窝子瞬时一热,这可怜见的孩子,索性收了手,端坐好,“只要你愿意,以后咱们就是娘儿俩了。”
沐秀儿磕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娘。
苏大娘抹了抹眼角的泪,又拉着她的手:“好了,别哭了,明儿你大喜,回头眼儿肿了可就不好了,反正,你们也不离了村子,你受了委曲就来找娘,”说着声又压低了些许:“还有件事,秀儿,你……那圆房的事,你可懂?”
沐秀儿一怔,便是知道她和张逸不会有什么,说到这个,也不免脸上一红。
苏大娘晓得姑娘家面皮子薄,凑过去小声略说了个大概:“反正,到时候,你只管放松了身子躺着,别怕,由着他摆弄,头一回是要疼的,但你也别怕,这事就和生娃一样,女人都有那么一遭,以后日子久了,房事多了,就好了,还有些事,等你成了新妇,娘再教你。”
听了这话,沐秀儿脸烧得,只恨找不到条缝让她钻了。
苏大娘走后,沐秀儿草草洗漱,也就睡了,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翻了个身,不知不觉竟想起了过往的种种,那些人,那些事,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入了梦,梦里,她看到了秋燕姐,看到了方锦阳,还有爹娘外公,许多许多,最后所有的人都消失,只留下了那个叫张逸的女子,她穿着喜服,伸出手朝她笑,沐秀儿走了过去,慢慢把手放到了她的掌心,所有,快乐的,难过的,失落的,怅然的,在与她相握的一瞬,变成了安心。
眼角无声的溢出一滴泪,落到枕上,渗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