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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东西都有恐惧,更何况萧庭深这个始作俑者,更是禁不起孤魂野鬼心灵上的拷问。
而另一方面,更叫萧鹤凡瞧不起的是萧庭贺这一身软骨。
实在是枉为军人。
周围倏地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帐,脚步声充斥着萧庭贺的耳膜。
火光映照着他额头上生生吓出来的一层冷汗,空气里竟然有股奇异的味道,细细看去,萧庭贺的腿间一片湿濡。
营帐之内的氛围压抑得叫人透不过起来。
萧庭贺终于在惊吓之中回过神来,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肘,双目猝不及防地对上阔步进来站在营帐之中的萧鹤凡。
多年领兵征战,萧鹤凡浑身骁勇之气,手中握着长刀,浓烈的杀气让人胆寒。
萧庭贺惊呼一声,心底的冷意迅速蔓延全身,当下明白过来自己中了父亲的圈套,整张脸惨白难看,菲薄的唇张了半响,才声声叫出了一声“……父亲。”
“别唤我!我没你这禽兽不如的孽子!”萧鹤凡紧了紧手中的长刀,要不是极力遏制,怕是下一秒长刀便会落在萧庭贺的颈间。
“我——没有!”萧庭贺下意识地狡辩。
“还敢狡辩!”
一道长喝之下,萧庭贺那只完好无损的腿暴露在空气之中,而上面遮挡着的布料瞬间如碎片一般皲裂飘散在两旁。
萧鹤凡刀法了得,这一刀下去竟然未伤萧庭贺分毫,只将那上面的布料全数斩落。
萧庭贺胆寒,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惊惧地望着威严的父亲,一句话都不敢说。
萧鹤凡目光如寒冰,嗤道:“原来这就是我儿!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不敢担当的窝囊废!你若是直接认了,我还能高看你几分,父亲常与你说敢作敢当,到头来你竟是这般敢做敢当?你当时计算迫害庭深的勇气呢?瞧瞧你如今的怂样!就你这般还想与庭深争夺,你怎的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冷风吹在萧庭贺裸露在外的腿上,咬着牙。
萧鹤凡说到此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张威严的脸色涨得通红,没有人比他更心痛,他又像是忏悔一般,“是父亲的错,是父亲对你太过宠溺。你身上背着人命,只这般一死实在太便宜你!”
萧鹤凡深深叹息一声,又道:“我知你一直在找假肢,”他目光扫一眼吓破了胆的李安,“去,将那假肢给他安上!”
李安吞咽了下口水,双腿跪着爬到床边,去找原本打算扔掉的假肢,双手颤抖地为萧鹤凡安上。
萧庭贺的断骨位置还未全数长老,那硬邦邦的假肢摩擦着嫩肉,尖锐的疼痛,令萧庭贺惨呼一声。
李安手顿了下,迫于萧鹤凡浑身散发而来的压力,他蹙着眉峰麻利地将那假肢强行套了上去。
萧庭贺痛得后背直接湿了,却再不敢乱叫一分。
萧鹤凡瞥了眼那只没有生命的假腿,“从明日起,你便下放至游击去,操练行军打仗。……生死只凭你自己本事!”
“父亲!不公平。”萧庭贺听到自己被发配至最低贱的游击里,不甘心地为自己伸冤,“萧庭深不就是因为有大伯在,他才能坐上世子之位,他才会被皇帝嘉奖?”
萧鹤凡冷厉地扫一眼萧庭贺,简直是被气笑了,“你竟是这般以为?笑话!你怎的不去打听打听,庭深是如何爬上来的?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太过宠溺你!萧庭贺,你若是在游击之中死了,那也是你的命,我绝不为你收尸。
你这般心思狭隘,只对亲人下杀手的人哪里配为人!”
萧鹤凡几乎花光了所有力气说完对萧庭贺的处置,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痛到吸一口气都是痛意。
…
这一夜终究是个不眠夜。
…
萧鹤凡处置完萧庭贺马不停蹄地去了坞堡。
此刻坞堡大门紧闭,周遭守卫森严。
萧鹤凡坐在赤色高马上,如炬的目光凝视着坞堡的高门,未前进半分,就这样从天黑等到天明。
…
…
翌日,艳阳高照。
温情与萧庭深说好了办理饮水宴的事情,最近早早吃完朝食便窝在高杏枝那儿。
萧庭深的康复训练紧锣密布地进行,除了痛意之外,刀疤处还非常痒,他知道这里边是在不断的生长。
两人吃完朝食,刚准备各做各的事情时,门口门房传话:“世子,夫人,二爷来了。”
萧庭深与温情对视了一眼。
萧鹤凡怎么过来了?
萧庭深眉峰微微一凝,大约是猜到萧鹤凡为了何事,“请二伯前往前厅,我这就过去。”
门房回了是便转身离去了。
门房一走,温情疑惑道:“二伯怎么过来了?”
萧庭深说道:“情情,你还是去绣坊处,我去见二伯便好,他……大约是有话要与我说。”
高杏枝那儿的衣样今日能赶出来,温情原本也打算让萧庭深一人去,听他这样讲,欣然答应。
萧庭深先送温情离开,然后叫上辛岳推自己去了前厅。
…
刚进前厅,便见萧鹤凡身上背着荆条,几步便来到了萧庭深的面前,“庭深——”
在这件事上,萧庭深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所谓认理不认亲,可真正对上萧鹤凡愧疚的双眸时,他一颗心却是五味陈杂,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二伯——”
萧鹤凡直接跪了下来。
萧庭深心下一沉,慌忙弯腰去搀扶,“二伯,你这是做什么?!”
萧鹤凡身形岿然不动,“庭深,二伯已查清事实,此次事件是庭贺错在先,他的腿被废乃是活该!二伯再多说也是无异。子债父偿,二伯在此真诚地与你道歉。另外,庭贺那只畜生已被二伯放入游击之中,我们萧家人生于战场死于战场,他背负人命,只这般杀头岂能赎罪?”
萧庭深没想到萧鹤凡会做到这般,心中除震动外,也觉难受,“二伯——对不起。”
萧鹤凡听萧庭深这般说,心中更觉仓惶,他是有私心的,萧庭贺不论如何说也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啊,从另一面来说,他这个做父亲的为留下他一条命来已是拼尽了全力。
他的这点小伎俩又怎会瞒过萧庭深聪慧的眼睛。
只不过,他更相信他侄子宅心仁厚,更能看清他的苦衷。
这事情,总归是要做一个了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