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那个叫莫旳的男人一直坐着漫不经心地翻着菜谱,这时,突然说了一句:“我来的时候听说,容华楼是武陵县有名的酒楼,连京城里的假荦菜都有的,怎么菜谱上只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家常菜……”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小鱼道:“要说这吃,是人生一大享受,既然是享受,那自然是要吃得有意思有情趣才对,夏老板,你说呢?”
秦源脸色微霁,看了莫旳一眼:“嵩之……”
夏小鱼微微眯眯了眯眼眼前这个叫莫旳的,看来的确是来找碴的。
“既然我们来了,夏老板就应该拿出点有情趣有意境特色的菜来给我们试试,才显不枉这武陵第一酒楼的称号嘛。”
秦源想要出声阻止,莫旳对他笑道:“你一直在我面前说到夏老板的厨艺如何如何的好,让我心里痒痒,直想见识一下,既然反正是想要见见识见识,那必然是要看最好的,夏老板,你说呢?”他转头笑看着夏小鱼。
果然是存心来找事儿的,夏小鱼抿唇笑着,心里菜刀磨得霍霍做响,行,既然你送上门来,不狠狠斩你一刀,斩得你肉痛心痛,我就不是夏小鱼。
“要说有意境情趣的菜,公子自然应该知道这样高雅有内涵的东西价值可是不菲的。即使有,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出来的,我们店小本经营,做这一道菜可成本不低,所以,这样的菜都不会写在菜单上,而且通常我们要先谈好价钱再出菜,若是莫公子有意要点,那得先谈好价钱才可以,不知道莫公子……”
秦源原本想阻止,此时却把话咽到了肚子里,他了解夏小鱼,她这样说,必定有后招等着莫旳,所以……大概有好戏看了。
“好,只要你做得出来,本公子多少钱都愿意付。”莫旳很爽快,钱对莫大公子来说,要多少有多少,随时拿得出手来。
“呵,公子说笑了。我们是本分做生意的人,做生意诚信为本,最忌讳的便是坑瞒骗诈,楼上楼下的客人,整条街的街坊邻居,可做监督。这一餐,容华楼该收公子多少钱就只收多少,绝不会多要半分。”夏小鱼面带笑容,话却说得不卑不亢,落地有声。
因为莫旳的声音不小,边上有些客人也已经听到了莫旳的话,都把注意力转向了这里,有些人小声议论着,都想看看容华楼到底有什么镇楼的绝色菜品。
听了夏小鱼的话,莫旳眼中闪动一抹惊讶,他注意地看了夏小鱼一眼,态度不由得庄重了许多:“好。”
“那我们就明码标价说定,一道菜这个数,”夏小鱼竖起左手食指,“若是公子觉得菜式不满意,容华楼原价赔偿!”
莫旳看了看夏小鱼竖起的手指,再看看她脸上不可捉摸的笑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忐忑,转头看看秦源,秦源抱着胳膊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一两?“莫旳猜测地问道。
“不,十两。”
莫旳松了一口气:“十两就十两。”
夏小鱼嘴角弯弯地接着道:“黄金。”
观望的人群一片哗然,莫旳也被她这一句吓了一跳,虽然十两黄金钱他并不是拿不出来,可是一道菜十两黄金,这也贵得太离谱了。
她刚才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本分做生意”,绝不“坑瞒骗诈”,这还不算坑人吗?
“莫公子,刚才小鱼说了原本这高雅的事物总是价值不菲,有些甚至是不可估价的。公子既然一定要在容华楼点这典藏大菜,就该知道十两黄金并不贵,毕竟食材有价,艺术无价嘛。”夏小鱼笑眯眯地道。
“公子要知道,所谓秘藏菜式总是要在人前有所保留的,大多拿来做个噱头,既然点,也是先要预定,我们也好有所准备。公子现在要点,那就意味着我容华楼的秘藏菜式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做出来,这样无形之间增加了我们做菜的难度,当然也就意味着得花更大的人力和物力了。”夏小鱼振振有词地道。
“公子看看,这楼上楼下人越来越多,可是吃饭的少看热闹的多,我今天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莫旳一看,的确很多人大概听到了容华楼要做一道绝品的菜的讯息,不只楼上,楼下的人也好多站起来看热闹了。
“这么多人难免弄脏了地方,我的伙计们得花更多的精力来清理收拾,还得维持秩序,没办法做自己的工作,这可是一大笔人力费误工费。哎,那花瓶倒了,初一快去看看损坏了没?”夏小鱼冲着楼下喊了一声,“初一,手脚利索点。”
“你看,这些花瓶装饰,若是损坏了,这还得算进公子要付的菜钱里。还有,若是客人你不满意,小楼还得照原价赔给公子银子,小楼本小利薄,压力很大啊,每个人顶着这多大的精神压力做事很受考验的对吧?所以,算上这些这样那样的成本,十两黄金可真不算多,我们不说是要赚多少钱,至少不能亏本不是?”
莫旳被她一通计算算得头晕,秦源又不出声帮腔,他一咬牙挥挥手道:“好好好,就十两黄金一道菜式。”
“好啊,十两黄金一道菜式,”夏小鱼嫣然一笑,大声吆喝了一句,又提茶壶给莫旳倒了一杯茶,“两位慢坐,小鱼去准备一下,很快就上菜。”
等夏小鱼转身下楼,莫旳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看秦源,皱着眉道:“你怎么不说句话?”
“我带你来的时候,你可没说你会来故意找茬,若是我知道你要这样,就不带你来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秦源有些不满地道,“人家开着门做生意,讲究信誉声名,你这样故意为难,不是让别人难做吗?”
“你放心,就算她做不出来,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莫旳打了个哈哈,“我不过是看着你们都对她这么上心,故意跟她逗着玩儿嘛。”
此刻楼上楼下的客人全都不吃东西了,站在边上看热闹。
秦源示意他看一下周围,蹙眉道:“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到时候怎么收场呢?”
“你安心啦,不过是一个县城里的小酒楼,谁会真的在意这个啊。”莫旳嬉皮笑脸地道。
楼下,刘元晋跟着夏小鱼往厨房里走,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小鱼,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十两黄金一道菜,我们拿什么来做啊?就算鱼翅鲍肚,他一句不好吃,我们就得赔钱,就算卖了容华楼也赔不起啊。”
“你想什么呢?元晋。”夏小鱼对他信心十足地一笑,“容华楼是奶奶的命根子,也就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么可能拿容华楼开玩笑,好啦,你别担心了,再不济,不是还有秦源嘛。”
“要我帮忙吗?”刘元晋无可奈何,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就算是发疯,他也只能陪着她。
“不用,很快的。让初一和李春进来帮我打个下手就好,对了,叫春儿和黄大叔来,挑个雅点的曲儿,等会上菜的时候,也可以增加点气氛,还有,你出去照看着点,别真的让人把这楼上楼下的一点家什全摔坏了。”
容华楼内的气氛波诡云谲,看戏的很兴奋,他们不在乎谁输谁赢,重要的是这好比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大手笔豪赌,谁输谁赢都一样惊心动魄,激荡人心。
坐得久了,焦点人物莫大公子不知怎么的也很忐忑,因为夏小鱼的笑容,总有点让他觉得自己才象一条上了钩的大鱼。他连和秦源说话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默默地喝茶。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听见有个悦耳的男声在厨房通到前厅的帘后喊了一声:“上菜。”
楼下演曲台上,曲弦声响,春儿的歌声悠扬响起,莫旳和秦源两人都是眼晴一亮,对望了一眼,往声音来的地方看去,莫旳笑道:“还真有点意思了。”
等曲弦声响了一会儿以后,只见一名少年挑帘而出,负手倚帘肃立,身着长衫,手执书扇,形容清秀,仔细一看竟然是初一。
接着初一以扇子挑起帘子,李春手捧食盘冉冉而出,一直送到楼上莫大公子桌前,放下食盘,把盘中的几碟菜端了出来。就听李春声音宛然绵长地念菜名:“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春入河边草,花开水上霁~客人,请用~”
周围地人都伸长了脖子来看,到底这么好中的菜名是个什么菜,秦源终究绷不住,看看已经目瞪口呆的莫旳,笑赞道:“好,好,真的是有情趣有意境的绝色菜品!”
四道菜:一碟是一把青韭菜,一碟是青色带云纹的碟子里排着小青菜,第二碟还是一盘青菜,上面放了点缀了两块红萝卜雕花一个鸡蛋黄,最后是一碗汤碗里一碗清汤上飘着两个蛋壳外加三朵韭菜花……
“好一个‘花开水上霁’,”秦源看着那碗汤,肚子都憋得痛了,却故作正色地转头对莫旳道,“莫大公子,快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