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努力去想自己的亡妻,又努力去想这衣服的主人、自己的妹妹,甚至背起圣人之言,只想让自己正经一些,不要多想,单想着救人就好,就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一样,可……
他身上发着烫,心里怦怦跳着,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满满一层汗珠!
他将自己隐藏在不见一比光亮的黑暗里,也将沐晞的身子挪到不见光的地方,因为心中胆怯着、难受着,似乎只有藏在黑暗里才不会被天地发现自己心中所想,才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有想一些救人之外的东西。
雪夜的山里,冰窟一般的冷,寒风从陷阱洞口窜进来,如刀子一样往身上割。薛尚清只穿了件蔽体的单衣,一边哆嗦着,一边在陷阱方寸大的空间里或跑动,或蹲下再站起。头顶有些细细窣窣的声音,似乎什么走过,却不像是人的脚步声,他停下了动作仔细聆听,却听见一阵类似野兽的声音。
心中一紧,只觉汗毛都在这一刻竖起来了,为防意外,他蹲下身坐到沐晞身旁,不再发出任何声响。若是野兔一般的小兽还好,若是野猪之类……他与暖暖恐怕两人都要在此丢了性命。
上面的声音,似有似无,伴着寒风吹动树木的声音,有时候又什么都听不见。薛尚清转过头去,沐晞仍然靠在洞壁上,安静地闭着双眼,雪色下,眉目依然可见,宁静得像是躺在被子里的安睡。
他缓缓抬手,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有着一丝微微的暖意,再不似刚才那般冰冷。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他又探了探她袖中的手,虽然仍是冷,但比起他自己来还是好了一些,这证明她身体确实是回暖了,之前浸水的那一场冰冻似乎并没有伤到她。
如此就好……
这样看着她,他只觉得自己也暖和起来,也不再担心是否有野猪野狼发现他们了。
上面那异样的声音不见了,他也冻得几乎窒息,便再次起来在这洞里活动,自己给自己一些热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天上竟出现一轮月亮。薛尚清微微喘着气,又靠在沐晞身旁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天空,轻声道:“暖暖,有月亮了,明天竟是个晴好的日子。”
他原本计划,在有人找到他们之前,他们是可以在这洞里撑三天的,渴了,可以扔些土上去,打落点上面的积雪下来,所以主要是不让自己饿死就成了,可当时他忘了暖暖的衣服是湿的。
若要待更长的时间,那他就要减少消耗,若要不被冻死,他就必须一直活动,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双全的选择,他只能动一下,停一下,到自己几乎找不到自己身体的感觉时再开始动。
如此大概到半夜,他已累得筋疲力尽,腹中也饥饿得异常。再次转过头来,目光所及,便是沐晞安睡着的、如月光般皎洁的脸。
“暖暖……”他轻轻道:“或许最后,只有你一人可以得救……如此,也好,我若死,对你的清白来说,多少会好一些……”
他的话听在自己耳中也是颤抖的,洞口又是一阵刺骨寒风,吹落下几片雪花打在身上,他才觉得自己身上似乎麻木了,竟不觉得有多冷。
不行,不能如此,这才半夜,他至少,至少要努力让自己在明日天亮前都保持清醒吧。这样想,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迫自己站起身来。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呼喊声。
那声音被风卷着,听得并不真切,他在欣喜之后陷入紧张中,直到第二声又响起,那的确是人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而且似乎正是喊着“大人”!
薛尚清立刻站起身来,立刻朝外喊道:“这里——”
很快他就意识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从这儿喊外面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好在那声声“大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他也能肯定他们不会半途而废,至少会寻到山腰来,至少会在发现雪地上诸多印迹的地方多寻找一会儿,要知道那儿有脚印,有打斗印,甚至还有血迹!
想明白之后,他便不着急了,只蹲到沐晞身旁,高兴道:“暖暖,我们有救了,我们谁也不用死了!”话说完,他便想起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况且如今们们这般情形,待县衙的衙差、沈妈以及尚淑他们寻来,心里要如何作想?
无奈着,他只能将自己身上那件单衣系好,整理好,又将沐晞身上他的衣服也整理,待喊声越来越近时,也朝外喊道:“刘师爷,我在这里!”
第二天,薛尚清并非沐休,却告假没有去衙门。
这是他上任以来第一次没有重大原因而告假,一是劳累受冻半夜,衙门一众人都劝他休息两天,二是他自己的原因,他明白依他此时心境,他是无法安心忙公务的。
这一天,果然是个大好的晴天,当太阳从东边徐徐升起,照红了半边天时,沐晞醒了过来,薛尚清立刻整了整衣服,如同上战场一般进了沐晞的房间。
陪在里面的是尚淑,见他进来,她很快就退了下去,又将房门轻轻带上。
沐晞一边睡眼惺忪,一边还在喝着粥填肚子,今天沈妈在粥了放了瘦肉、香菇,以及葱姜蒜等等一些,还端了两个不错的小菜过来,比之前上午的清粥咸菜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她喝得尤其满意。看见薛尚清一进来薛尚淑就出去,而且还带上门,心里的确有些疑惑,但这点疑惑完全不足以让她放下粥碗,专心来看向薛尚清解惑,所以她只是随便扭头瞥了他一眼,然后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粥,一边问:“听尚淑说昨天是你救的我,嘻,你怎么救的,难道那姓高的被你吓跑啦?”
薛尚清一动不动站在床边,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开口,却只说道:“你……你先把粥喝完吧。”
“嗯?”沐晞奇怪了一下,马上就道:“喝完就喝完!”说着一仰头,“嗞”地一声将剩下的粥喝了个精光,本想马上就让薛尚淑再端一碗来,但想到薛尚清似乎有话要说,便忍住了,看向他问:“好了,你说呀!”
“姑娘,我……”
“从昨天开始,我就叫暖暖了,嘻,这名字真好,真暖和!”沐晞打断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被子将怀里揣了揣,对现在的温暖感觉十分满意。
薛尚清抬起手来,朝她揖道:“暖暖,我不愿瞒你,昨日……我有对你不敬!”
沐晞觉得这话十分新鲜,饶有兴趣道:“不敬,怎么个不敬?”
薛尚清沉声道:“昨日,你被高世灼手下之人施以迷|药迷晕——”
“嗯,我记得!”
薛尚清继续道:“我趁机朝高世灼射出箭支,他在躲避之下不慎滚下山坡,就在他手下之人去追他时,我背上你逃开了,然后……”他声音小了一些,叙述道:“因为无处藏身,而他们又紧追不舍,我在无奈之下,和你一起跳进了我们之前所见过的陷阱,这才躲过了他们的追踪。”
“原来是这样——”沐晞看着他歪了头道:“小清子,看不出你还挺厉害嘛!”
薛尚清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微微低着头沉吟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可是到陷阱之后,我发现你因为倒在水中,身上衣服全部湿透,那时你冻得浑身冰冷,若是继续下去,恐怕会出事,这是冬日,山上又满覆积雪,尤为寒冷,而且当时马上就要入夜,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人救出洞口,你的情况实在……”
沐晞实在等不及了,终于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是很冷的,然后呢?”
薛尚清再次低下头去,久久,沉声道:“我只得脱下你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给你穿上……”
沐晞不再说话。薛尚清更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似乎等着她的审判一样。
“这么说……你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了,就是现在这天气不穿棉衣都会冻死,更何况是在山上,又是晚上……”她看向他,认真道:“好吧,小清子,我不只欠你的钱,欠你的人情,还欠你一条命!”
薛尚清一愣,立刻抬起头来,“我……我并非说这些,而是……而是我毁你清白,无论你要如何,我都……”没想到沐晞慌忙打断他:“所以啊,你从现在起,把这事忘了!不许再提脱我衣服的事知不知道,而且再不许和别人说起!”
薛尚清愕然,立刻道:“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怎是不说就能解决的!”
竟然还不依不饶了,沐晞看着他不悦道:“要不然呢?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把你的头也搬到石头上摔一摔,让你和我一样把什么都忘了!”
薛尚清手再次揖起,略有颤抖,认真道:“若你不弃,我……我…”这样的话,他是第一次对女子说出来,只觉得羞愧难当,忍不住又将头低了下去,好不容易才开口道:“我愿娶你……”
沐晞沉默了下来,看着他思虑良久,然后道:“我不要。”
这情况,是薛尚清完全没想到过的,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这……你……”
“我说了你就当没发生过嘛,反正那时候我也睡着,没多大感觉,我们都忘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成亲呢?我才不要随随便便就成亲呢!”
薛尚清立刻道:“这如何行,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怎么能当没发生过?况且此事不只你我二人知道,还有尚淑,有沈妈,有杜陵县衙里的一众人等!暖暖,你放心,我若与你成亲,必定诚心以待,无论荣辱贫富,永生永世也不会相负!”
“哎哎,可是……可是我不想嘛……”沐晞在床上烦乱起来:“我就睡了一夜,结果一觉醒来竟然就要嫁人了,我,我不要,你……”她看向薛尚清,只觉得和他讨论这种“是否要嫁给他”的问题十分陌生,十分不安,完全不是之前和他说不否加菜的问题可比的,顿时更加慌张起来,一下子在床上乱蹬腿道:“我说了不成亲不成亲,我不和你说了,你出去出去,我不要和你说话,你快出去让尚淑再端碗粥来我!我好饿!”
在她的催促下,薛尚清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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