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中土已经做出重大让步,这一点孔颖达已经表述得非常清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处和塬更是急切问道,“何出此言?有何凭证?”
李屹一字不漏地转述了孔颖达的话,但部落酋帅们理解的都是表面意思,冯鸿听到的却是字面背后的深意。
“孔颖达说,自始至终,奚族的生存都没有受到任何威胁,未来中土还将大力扶植奚族,让奚族成为中土的有力别部。”冯鸿抚须说道,“中土对外族始终秉承招抚为主、屠灭为、以夷制夷的原则,能抚就抚,不能抚才斩尽杀绝,而招抚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夷制夷。现在中土最大的敌人是来自西土和大漠的突厥人,之前攻打吐谷浑就是为了打击西突厥,而远征高句丽则是为了钳制大漠上的突厥人,至于此刻攻打奚族,目的也是为了削弱大漠上的突厥人,所以招抚奚族,以夷制夷,乃是中土必然且常规手段,不以为奇。”
这句话落入阿会正和诸部酋帅的耳中,非常刺耳,个个脸色都很难看。
奚族的宗主是突厥人,突厥人的宗主是中土人,从这个逻辑上推断,中土人也是奚族的宗主,而宗主有保护藩属的责任,现在宗主不但不保护藩属,还背后捅刀子,要藩属的小命,那藩属怎么办?难道束手就擒,任由宰割?奚族的反抗难道是错误的?或者奚族应该夹道欢迎,拱手让出安州,并为中土冲锋陷阵攻打突厥人,心甘情愿做个中土的家奴?你冯鸿是汉人,出自中土辽西豪门,站在中土立场讲话,无可厚非,但拉架也拉得太偏了。
冯鸿出自辽西汉姓名门,北疆名士,又是前朝官员,如今是安州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其多重身份代表了多重利益,但核心利益还是安州本土利益,在目前这种一边倒的局面下,他不得不兼顾中土利益,于是关键时刻,他必须表露自己的立场,而把孔颖达暗藏在其言辞背后的深意说出来,并在此基础上游说部落酋帅,正代表了他立场的转变。而这一立场的转变,必将帮助安州本土势力在未来的安州利益分配格局中占据先机,由此可确保安州本土势力的利益得以保全甚至有所增加。
冯鸿对酋帅们的铁青脸色视若不见,继续说道,“当然,现在谈招抚没有任何意义,虽然中土对外原则始终不变,但奚族已经与其大打出手,并且大败,如今已走投无路,所以孔颖达给我们指出了一条生路。”
阿会正等人齐齐望着冯鸿,目露期待之色。
“孔颖达说,目前的形势是,中土要诛灭大王和其余四部,由辱纥王部吞并所有战败部落,然后奚族就变成了以辱纥王部为中心的新奚族。”冯鸿说到这里,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郑重说道,“孔颖达给我们指明了一条生路,而这个生路就控制在辱纥王部手上,也就是说,目前能够逆转奚族危机,能够拯救我们的,只有辱纥王部。”
此言一出,阿会正等人恍然大悟,脸色霎时灰败,心情恶劣到了极致。之前之所以没有读懂孔颖达的这句话,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向辱纥王部“低头”,由辱纥王部来掌控阿会正和诸部落的生死,来决定奚族的未来命运,更没有想过让一个奚族的叛徒得偿所愿,那对他们来说是奇耻大辱,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接受一个叛徒的****。
中土强大,无可匹敌,我们打不过,惨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了,勉强还能接受,但辱纥王部这个叛徒有什么资格****我们?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生杀予夺?有什么资格重建奚族?
“我就是被中土人千刀万剐,也不会投降辱纥王部。”阿会布尔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睚眦欲裂,厉声怒吼。
这一身怒吼,骤然激发了酋帅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于是吼声四起,一个个破口大骂,尽情发泄心中的熊熊怒火,大帐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阿会正愤怒,但没有吼叫。自作孽不可活,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如此,当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牺牲辱纥王部,酿下今日不可挽救之苦果。
阿会正闭上双眼,权衡良久,最终黯然长叹,果断决策,“无条件投降。”
帐内霎时安静,炙热的空气霎那冷却,冷得让人遍体生寒。
阿会正的决策就是阿会氏的决定,而契个部做为阿会氏所在的部落,两者休戚相关,利益一致,契个部也只能接受这个决策。实力最强的契个部无条件投降,莫贺弗部和木昆部也只能一声叹息,徒呼奈何了。
“天气越来越冷,要下雪了。”阿会正看到酋帅们眼里的愤怒和不甘,不得不出言提醒。大雪一下,将士们饥寒交迫,又能支撑几天?更严重的是,被俘虏的诸部落的老弱妇孺们一旦受累,缺衣少粮,饿殍遍野,成千上万的无辜者因为他们这些人的自私而死去,那就是万死莫赎的罪孽了。
帐内一片死寂,没人再出言反对,就连刚才表现得“宁死不折”的阿会布尔也颓丧倒地,放弃了无谓“挣扎”。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去谈判,即便受尽屈辱,但为了部落,为了族群,也要向辱纥王部低头,竭尽所能争取最大利益。”阿会正很平静,落寞中透露出一股英雄末路的无尽悲伤,让人不忍目睹。阿会长盛望着父亲苍白的鬓角和似乎伛偻的背影,更是黯然魂伤,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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