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崇祯皇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此言朕亦知之。想我大明在永乐年间,水师舰队之盛,当世首屈一指,然而不过数十年,一切犹如过眼云烟,消散不见。朕若大兴水师,却又如何保证数十年之后,不会重蹈覆辙?”
南居益听皇帝如此说,知道眼前这个皇帝非一般人可比,光说大话空话,不仅完全没有用,恐怕还会引起皇帝对自己的不满,于是想来想去,干脆说道:“臣以为,三宝太监死后不数年而大明水师即一落千丈,不在于我大明不重水师,而在于我大明不能从水师大兴之中获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来大兴水师,所费不菲,若其不能为国获利而徒耗金银,即使英明如陛下,恐怕也不能长久。”
说到这里,南居益看看皇帝,略一沉吟,接着说道:“臣有一策,或可一举数得,既能扩我海疆、拓我版图,又能繁盛商贸、增加税赋,同时也可为大兴水师提供源源不断之强兵猛将。”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皇帝才面色稍缓,微微笑着,对南居益说道:“卿有何策,尽管说来!”
只见南居益肃容说道:“臣本非两广、闽浙督抚,谈论此事颇有越俎代庖之感,既然陛下垂问,臣为陛下姑妄言之。
“我大明水师兴废轮替、难保长盛不衰,海寇袭扰不断、难以斩草除根,其根由皆在于朝廷之海禁。”
南居益说完这话,看皇帝不生气,反而不断点头,于是继续说道:“虽然隆庆以来,海禁日开,但我大明东南海疆长达数千里长,而仅开一月港,供海商往来贸易,其与未开并无太大不同。
“若陛下能大开海禁,鼓励海贸,在东南沿海海船停靠之处,海商云集之地开港口、设市舶、抽关税,则不仅闽广一带百姓谋生有路,而朝廷也可从中获利而大兴水师。如此一来,圣上不过一道旨意,而东南沿海数省之棋局全盘皆活。臣斗胆直言,请陛下明鉴!”
南居益说完这话,起身离座,跪俯于地,垂首不语。
崇祯皇帝听完南居益所说,环顾在座诸臣,然后问道:“卿等以为如何?”
李国鐠、徐光启、孙承宗,以及李邦华四人相互看看,最后还是李国鐠先说道:“臣闻东南闽广沿海,朝廷未禁海贸之先,百姓家给户足,即使游手无赖之辈,也为海贸之利所驱,尽入南洋番岛,鲜有在家饥寒窃劫为非之患害。
“而海禁之后,南洋百货不通,闽广民生渐蹙。百姓苦艺能之无用,行者叹致远之无方。两广总督王之臣此前上书,也曾提及此事,言及去岁以来粤北大旱,百姓无以为生,结队相率出海,悉奔南洋谋生。粤督字里行间,皆是倾向弛禁,只是陛下将之留中,臣等正不知如何回复。”
李国鐠所说的奏折,崇祯皇帝当然知道。王之臣上任之后,不断将两广情形上报皇帝,而皇帝嘱其重视佛山铁冶之余,就是令其在两广之地推广新型农作物。
但是即便再耐旱的农作物也抵不住持续经年的干旱,到了今年的秋天,还是有不少粤北的府县遭受到了饥荒的折磨,好在闽广之地居民自古就有出海谋生的传统,家乡活不下去,自然下南洋投奔亲朋古旧。
王之臣的奏疏一上,崇祯皇帝就以密折方式,令其赈济之余,不需刻意管束,听任饥民移民东番或者下南洋谋生。
其中,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沦为海盗,毕竟闽粤沿海一带海盗很多,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再因噎废食,继续禁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