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的宫女迎面走来,正是与清浅一道进入重华殿当差的铃香。由于皇帝夜间的作息时间颇不规律,她们虽同属一殿,却因职责不同,甚少有机会碰面。
瞥见前方不远处缓步而来的清浅,铃香惊喜地唤了一声“小姐。”
清浅并未应她,只轻垂着眉眼,径自朝前走。
见她这般模样,铃香虽担忧,但她现在要去别的宫送东西,耽误不得。
回到厢房,清浅走出几步便虚软地躺在床榻上。此刻,她眼前闪现的,尽是昨夜那人暴虐索要自己的画面。她不懂,这男人为何要这样做。
她烦闷地将锦被一拉,蒙上了头。
入夜后,铃香因一直惦记着她,便亲自做了她爱吃的食物,前来看望。从与她的寒暄中,清浅无意得知,宫中凡经皇帝指婚的女子,临出宫时都要验身。
倘若不是完璧之身,便将被处以“一丈红”的酷刑。
铃香走后,清浅突然冷静下来。想起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她明白自己已被推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原本今日下午,她应同颜铭在宫外会合,若不是昨夜生了那事,她此刻该已顺利验身出宫,坐在前往幽黎国的马车上了。如今,一切都变了,颜铭应该还在等她,可她……
清浅思虑片刻,只觉如今唯有靠生一场大病来暂缓出宫验身之事。
翌日,验身宫女来到时,见她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也不敢怠慢,忙请了太医替她瞧病。太医来后,替清浅开了好几服药,并嘱咐她定要好生歇息,千万不得再吹冷风。
夜色微凉,四下沉静若水,偶尔有风卷落叶的细碎声响入耳。
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踏至房中。行至床榻旁,来人收住了步履,静静而立。
此刻,床榻上的女子高烧未退,脸颊晕红。
探低身子,连澈缓缓伸出大掌,她的脸滚烫如火,青丝凌乱贴在额头,已被汗水湿透。连澈的眸色不禁微凝了几分。
忽然,清浅只觉脸上忽地贴来一团冰凉,她紧合着眼,本能地将脸朝那冰凉处挨去。
大掌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至锁骨处,连澈微凉的指尖触上她锁骨下那枚朱砂,轻抚而过。
察觉到女子的颤抖与僵硬,连澈不禁顿住了动作。片刻后,他从腰间掏出一只白玉小瓶,将瓶内的凝露倒出些许,一手按住她僵硬的腿,一手替她上药。
原本,他只是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应对这件事,却未想到,她竟选了这种伤身伤己的法子。
思及此,连澈自嘲一笑。
他将小瓶放置于圆桌上,转身朝门口走去。
身后,清浅攥着被沿,将眸光轻轻转向那抹高大的背影。盈盈的月华笼上他明黄的衣袍,似萦着素冷的薄烟,又似乎,少了几分凉薄。
房内,他淡淡的龙涎香气息,久久不曾散去。
回到重华殿,连澈在内殿顿住脚步,“将千苓丹送去给她。”
池宋微怔,“皇上,那丹……”千苓丹乃由绝世千暮莲秘炼而成,凝气聚神,能医百病。宫中每三年也才炼得一颗。
连澈凤眸一挑,并不多言。
池宋微凛,忙低头一揖,躬身道:“奴才这就去。”
翌日,待颜铭与六王子一道来宫中接清浅离去时,她却沉吟许久,终是拒绝了他。从女子眼底探到些许无措与愧疚之色,颜铭并未强迫,只浅笑着告诉她,若有朝一日她改变了主意,自己仍会带她出宫。
同连澈拜别后,颜铭与六王子便上了马车,出发前往幽黎国。马车行到嘉烟府与燕江府的交界地,他们却意外遇上了埋伏的死士。
为保六王子安全,颜铭拼尽全力护他离开,自己却被死士团团围住。尽管他奋起抗争,却势单力薄,寡不敌众……
待宫中军士将六王子遇袭的消息禀告连澈时,清浅正在重华殿中伺候。据军士来报,除了六王子有幸逃出,后被苍玄国派人顺利护送回幽黎国外,其余几人均被乱刀砍杀而亡。其间的那名贴身护卫,更是被惨烈地剜心而死。
听得此番消息,连澈并未说什么,只示意他退下。
清浅的心莫名颤抖了一下。她几步行至连澈身旁站定,急迫地问:“那个死掉的贴身护卫是谁?”
连澈垂首翻阅奏折,并未应她。
许久,她压抑住心中泛起的不安,小心翼翼地探道:“是颜铭,对不对?”嗓音已然沙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