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风浪搏斗着,这样的天气看上去很唬人,不过对于这些亲兵口中的“老军”来说,亦是思空见惯之事。
各船的船主都在竭力维持着秩序,将桅杆上的大帆收起,让船头对准了浪头,任船身在巨浪中颠簸起伏,一般来说,只有运气非常不好的才会被掀翻,反而最危险的在于,多达数百艘的船,如何才能避免互相撞在一起。
好在各船上都配备了对讲机,指挥调度起来颇为便利,风浪来袭之前,整个船队就在海面上散开,互相之间留下了足够的挪腾空间,而那些身形较小的巡船、快船则躲入了附近的岛屿之中,它们的吃水较浅,不逾有触礁的危险。
杨飞在他的坐船上的楼间,双手紧抓着横栏,对着下面的甲板怒吼着,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保举为新设的琼州水军都统的奏书已经送入了京师,此刻就放在枢府大堂的书案上。
整个船队中,他的坐船位于最前方,做为全军的先锋,发现风暴来袭并做出预警的也是他。同时,与陆上姜才所部联系的军士恰恰位于他的船上,因此,现在根本没有余暇知会岸上,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尽力维持着船身的平衡。
杨飞对这一带的海况不熟悉,但也知道,这个季节,天气多变,风暴频繁,眼下的形势会持续多久,他心里并没有底。
眼看就快到目的地了,船队如果在这里耽搁,肯定会对计划产生不利的影响,这正是他心中最焦急的那部分所在。
打垮了蒲氏,就相当于瓦解了整个泉州海商集团,而谁又知道,福建全路的海商与他们有没有瓜葛,杨飞的身体随着船体起伏着,心头却在暗笑,那当然是有的,就是没有也得有,福建人,完了!
海商之利,别人不知道,他杨家却是一清二楚,以明州司仅靠着高丽、倭国的那点贸易,就养活了背后无数的两浙商家,更不要说垄断了整个西洋贸易的泉州司!那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巨利,如今就要落在自己之手了,一想到这,他不由得热血上涌,眼下的这些麻烦也不过是一点小插曲罢了。
“去,告诉他们,风暴一歇,即刻联系陆上姜招抚,水军无恙,一切均会依计而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飞感觉风浪似乎在减弱,他一把抓过边上的亲兵,几乎是他耳边连吼,然后将他推下了楼梯,舱中的几个军士是专职负责与陆上通信的,希望他们还撑得住。
这一切,位于福建路治所在的福州都还未曾知晓,同后世一样,闽省的省会也在此处,它同辖内的泉州最大的不同就是,更像是一座普通的宋人都市,得益于海商贸易,繁华之处不下两浙,又不像泉州一样蕃人云集,犹如化外之所。
“那位金督府何时会到?”
“据先行的随员所说,就在今日,天黑之前应该就会入城了。”
问话的男子点点头,然后摆手让人退了出去,自己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真是无妄之灾啊,人在府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大抵就是这样子吧。
男子是半年前才到任的福建路安抚制置使、知福州王刚中,这是他的差使,而他的品级则是正四品的给事中,因此成为了少有的绯袍路臣,只差一步啊,王刚中的心里无比郁闷,原来说好了,一年之后就会升上从三品,可是现在?只怕已经成为了泡影。
升迁是不敢想了,能保住眼前的位置都是奢望,任内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他却惘然不知,一直要到入境探查的侍御史陈文龙行文到此,他心里更加清楚的是,这封行文,绝不会只发给了他一个人,说不定,弹劾自己玩忽职守的奏章此刻就已经出了本路!
事态已然失控了,过境的时候,陈文龙给自己看的诏书上写得不过是纠查泉州市舶司事,这样的事情哪年没有?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再说了泉州司根本就不归他管,何必去替别人操心呢?
可谁知道,陈文龙在泉州查出了谋逆之事!谋逆啊,有宋三百多年,这样的事情有多少?王刚中不知道,但肯定是少之又少,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了?
既然事情出了,再多想也是无益,可要如何处置?王刚中有些凌乱,福建路驻军有多少,他这个兵马司总管是清楚的,泉州驻着最大的一处禁军,那可是御营精锐,可陈文龙却说,叛乱的正是他们!
这个消息彻底将他打懵,就凭着别处的那点兵马,想在朝廷做出反应之前夺回泉州城,镇压叛乱?已然不可能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尽量避免事态蔓延,如果全路都乱了,让叛军打到脚下的福州来,那不用朝廷处置了,他王刚中只有横刀自尽一条路可走。
让他稍稍心安的是,刚刚接到了从京师出发的广州都督府行文,新任的总督三路军马、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金明到了,朝廷为何会在广州设这么个机构?联想到泉州的叛乱,王刚中有些明白了,这是冲它来的,朝廷早就有所察觉,而陈文龙的出京只不过是为了证实,这样的效率是不多见的,如果应对得当,他的罪责也能稍稍减轻一些了吧。
“制帅,来了。”
顺着属下手指的方向,城楼下的官道尽头,一阵尘烟大起,王刚中点点头,抬脚就朝城下走去,他准备要出城亲迎,虽然他是个高品的文官,可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对方说不准就会是他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