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等老了,如今这朝廷是你们年轻人的。”
五十多岁的谢堂被他称为年轻人,却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闻言不由得点头。不管从哪方面讲,面前的老者是可算他的前辈,要不是自己有个当朝柄政的姑姑,哪来的资格这么站在这里说这许多话。
叶梦鼎是最后一次说这种话,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厌倦,看上去仿佛同他致仕之时一模一样,朝堂上下勾心斗脚不断,想做一点事情何其难也。还不如仗着这份老资格离得远远得,至少他就算做了什么,也不会像李庭芝那样为人所忌,年岁摆在那里,谁会同一个行将入土的人计较呢?
城下的码头上停满了大小船只,从这里到户部所在的那条街上守护森严,一辆辆蒙着青布的牛车不断地被拉来,沉重的负载压得青石板“嘎叽”作响,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少消息灵通者已经猜到了大致情形,却不知道这么干的意义何在。
临安城太大了,远远不像刘禹嘴里所说的那般,这点死物又济得了什么?如果可能,叶梦鼎更想搬走那些宫殿、屋舍、街道、坊市,最好是一砖一瓦都不留给鞑子,那才是大宋的精华,可惜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但愿一切都像那小子所说的吧。
“当年我们失去了汴梁,于是重建了临安,如今我们也可以没有临安,再造一个繁华十倍的京城。人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财富,而是失去尊严,否则就算是琼海那等蛮荒之地,亦成变成璀璨的明珠,丈人信否?”
很少有人会在他耳边讲这些慷慨激昂的话,因为他早已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可是从刘禹这样的年青人身上,叶梦鼎看到了一些久违的东西,曾几何时自己身上有过又被无涯的宦海磨去的,那些东西就像眼前的金子一样闪着光,那才是大宋最宝贵的财富。
他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去亲眼目睹一番女婿嘴里的那个明珠,人一老就不想走了,庆元府可能就是他的终点,那是京师的后路。如果形势真得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这座巨大的城池是守不住的,叶梦鼎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不光是缺少战士,更重要的是缺少意志,那时自己将会发挥无可比拟的作用。
“升道,此处交与你了,老夫还有些事要去做,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拍了拍身边这个五十多岁的年青人,转身走向自己的车马,后者明显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知道是因为叶梦鼎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呢,还是看到那些日夜牵挂的金银终于被送走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人早已经上车而去。
“与权,这样的措置,叶少保那里肯定是过不去的,老夫以为你是不是再会同枢府商议一下,拟个更妥的法子出来。”
“平章,总共就那些钱,哪里没有紧要用处,这已经是想无可想的法子了,不若你同留相商议一下,这番赏赐不从军费里出?”
陈宜中一脸苦相,留梦炎掌着度支、户部,好说歹说也只分给了他四十万愍,这点钱够干什么?南方还有场战事在打,边关处处告急,要增兵就要派饷,大宋可是募兵制,一人的费用五倍于元人,更何况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御营整饬,他恨不得每一文钱都投进去,哪舍得再多拿出来。
留梦炎的样子比他还难看,他觉得和议成了,军费就不该再增加,相反应当削减才对,自己是多拿了一些,可开支更大,国家财政处处是亏空,赋税还没有收上来,就连官员的俸禄都不够发,关系多少人家的生计,他哪敢去得罪?
王熵见他一言不发,哪里不知道其中的难处,僧多粥少,都在勉力维持,没有这些还好,一有了就是个纷争。陈宜中说得是实情,京师空虚不是长久之计,募兵势在必行,不真金白银的拿出来,谁会去平白无故刺上一脸?
“既然这样,你二人各退一步,一人多出五万,凑足二十万缗,对上对下都有个交待,好歹送走了他们,莫要在这京师闹出乱子来,那时我等万死莫赎。”
不得已,王熵只能采取这种和稀泥的办法,别的且不说,如今水军数万官兵、上千船只就顶在临安城下,这要是出点事连平叛都做不到,因为他们是水军。这个道理谁都懂,陈、留二人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能无奈接受,这就是王熵所能发挥的作用。
“诸位相公都在啊,老夫好久不曾来,几乎迷失了方向,害得诸公久候,恕罪恕罪。”
人还没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就传到了房中,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迎出门时,脸上早已经换成了热情洋溢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