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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文阁直学士、刑部侍郎、淮西安抚制置使、本路兵马都总管、知庐州李芾接到来自建康府的谕令时,天色已经黑了,忙了一天的他回到府中后院的书房里,展开大致看了一遍,眉头就深深地皱起来。
到任快三个月了,他的政令仍然难出庐州一地,即使这样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至少在表面上,夏部的那些旧将们并没有多少违逆之意,而他却知道还无法达到出京时相公们的心理底线。
民事先不管,各州府都有自主权,大部分时候他这个路臣只能起到协调的作用,而像淮西这种边地,能否掌控路内兵马才是他这个制置使是否合格的标志,否则就庐州这一地的兵马,哪有资格被称为“李帅”?
就这一点来说,文臣有天然的局限性,他不是李庭芝那等做了数十年,旧部遍及各州的老资格,初来乍到之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让那些骄兵悍将心服,身心俱疲的他,这才多少明白了当日陈宜中那番话的意思。
淮西一地在册兵马就有八万之多,最盛时则超过了十万,经过夏贵的几次挫败,眼下至少也有五万历战之兵,这些人如果不能为朝廷所用,他此次的任期就可以是一种失败。
除开陷于鞑子之手的黄、蕲二州,沿江的安庆府、无为军、和州,他辖下的仅有庐州、光州、濠州、安丰军和镇巢军五处,其中有三个都在前线,那里的镇将能听他的么?李芾摇摇头,只怕自己手里的这份谕令,那些地方也同时收到了。
这位李相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吧,李芾心里不无怨念地想着,真当自己一统江淮了?鞑子是否有异动,他这个近在咫尺的淮西路臣不知道,远在建康府的李相公怎么就与闻了,还煞有介事地整兵布防,淮西当面之敌真的有十万之众?李芾突然感到了一阵背凉,意气归意气,大事上他从来都不会轻忽。
“去,将刘都统叫来。”谕令上的话就像针刺一般,扎得人心痒而又鲜血淋淋,他一下子失去了胃口,脱口叫过一个亲兵吩咐道。
庐州都统刘孝忠是他从潭州带来的亲信部将,统领着三千多荆湖子弟,这些人才是他最可靠的倚仗,此刻天已经黑了,刘孝忠又在城外的大营里,过来总要一些时间,李芾在等待的时候,强令自己咽了几口饭食,他现在有大事要做,身体是万万不能有恙的。
“制帅,你这饭又么吃上两口,如此下去,怎生是好?”刘孝忠一口的荆南口音,说得又快又急,如果不是相处久了,根本就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不妨事,呆会子饿了再说。”李芾摆摆手,将已经冷了的饭碗放到一旁,毫不在意地说道。
刘孝忠无奈地停了嘴,他跟在李芾身边很久了,哪里会不知道后者的习惯,如果没有人管着,这饭是肯定不会再吃的。
“你先瞅瞅这个。”李芾递过一份文书,刘孝忠接来一看,一如他之前的模样,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上面”刘孝忠指指文书,很想问一句,“那位李相是不是在危言耸听。”当然话并没有说出口。
“你营中兵马可能一战?”李芾没有回答他心中的疑问,因为自己也没有答案,叫刘孝忠过来,是有别的事情相询。
“难说,据城而守应当可用,再多就”刘孝忠不会欺瞒他,大营中除了他带来的三千人,还有最近招募的本地淮民,总数已经达到了八千多,不过全都是生瓜蛋~子,没有见过阵仗的,拉出去也是送菜的下场,战争来不得半点虚假,这个道理李芾是懂的。
“孝忠,时不我待啊。”
“制帅是说,李相所言是真?”刘孝忠有些不敢置信,庐州虽然不是挨着前线,可上面的安丰军,下面的安庆府,都只隔了一个州,一旦动兵说打过来就打过来了。
“偌大个州城,这点子兵是不够的,本帅明日会去巡边,庐州就交给你了,回来之后,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大营里至少也要有万人以上,可做得到?”李芾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他不得亲自走上一趟,否则真的等到战事将起才知晓,那就太晚了。
“制帅放心去吧,只多不少。”
刘孝忠的豪言并没有抵消他的忧虑,等前者走后,他靠在椅子上愣愣地出神,李庭芝会危言耸听么?他当然希望是的,可理智却告诉他,那位李相公根本无需那么做,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突然袭来,让李芾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