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慢慢欣赏着台子上看不懂的唱词,一边静等着正主儿的出现。
关汉卿来得有些晚,本来他今日是想推掉的,因为昨夜忙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又要进宫去回报,来来回回折腾得身心俱疲,再加上心中有事,故而连最喜欢的唱曲都没能提得起兴致,可是这一场是数日之前就安排了的,如果失约,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让那些老朋友失望。
“关经历,我们东家有请,希望不要推辞。”好不容易表演完,还不及卸妆,关汉卿就在后台让人堵住了。
说是请,来人却没有让他推托的余地,一前一后拦住了他的去路,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他仍然坚持卸完了妆才跟着来人而去。哪怕看到刘禹在门口相迎也没有一个好脸色,招呼都没打一个,沉着脸就进了屋。
刘禹摇摇头跟了进去,搞艺术的大都有点脾气,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吧,谁叫他利用人家在先呢。屋子里摆着一桌酒菜,关汉卿惊讶地发现,上面的菜根本就没有动过,酒也是斟满的,也就是说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关某家中还有人在等,阁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此来特为陪罪,某先干为敬,经历随意。”
刘禹将姿态放得很低,端起自己身前的一杯仰头就喝了下去,关汉卿没想到他为这样,微微有些动容,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看着人家一脸诚挚地样子,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
“刘郎君为何事如此,关某不知道,也请日后莫要提起,今日得郎君相请,已是有幸之至,酒,某喝了,你我就此别过吧。”关汉卿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桌上,便准备离去。
“先生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以为某在害你?”刘禹没有阻拦,待他走过身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难道不是么?”关汉卿下意识地答道,脚步也慢了下来。
“李仁辅丧尽天良,死有余辜,某原以为先生有一颗侠义之心,不曾想也是怕事之徒,你或许觉得某欺瞒于你,可如果当时某直言相告,你待如何?”
刘禹的话让关汉卿愣住了,他其实最生气的就是自己被蒙在鼓里,直到事后才猜测出来,现在人家告诉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再一想到对他家人的处置,关汉卿不由转过身来。
刘禹现在突然明明白白揭露了真相,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倒是不是怕对方灭口,这件事他只会烂在肚子里,刘禹说得很对,如果当时先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他还会像现在这么从容么。
“你知道李仁辅残害幼女,那又知不知道,那些被他摧残过的女孩子,最后是什么归宿?还是你以为她们不过都是些南人,不值得你同情和怜悯?为何你的戏里,总有一个清官出来救那些可怜的人,你告诉我,在李仁辅做那些事的时候,这些清官在哪里,那些元人鱼肉百姓的时候,又有哪个清官敢去过问”
“别说了!”关汉卿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他本就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这么说比指着鼻子骂他还要难受,可是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官,他又能做什么?
他所见过的不平事远远比刘禹知道得更多,不过就连写曲子也只能暗讽,里面没有蒙古人也没有色目人,所有的反派都是汉人,这才能在都城中公演,难道他就不憋屈么,关汉卿走回方才的位子,提起酒壶为自己斟满,然后狠狠地喝了下去,仿佛只有这样子才能稍解心中郁闷。
“不着急,慢慢喝。”刘禹见他都快要呛到了,一伸手拦下,将那酒壶抢过来,给双方都斟满了,然后指指没有动过的菜肴说道。
关汉卿的家人都已经送出了城,家里不过几个老仆守着,哪还有什么人在等待,见状他也不客气,加之演了半天的戏,确实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你能除掉一个李总管,元人还会找来千百个李总管,你能一个个地都杀了?”关汉卿吃了一嘴,突然停下来看着刘禹说道。
“除掉李仁辅,是因为他害过某,别人只要不来害某,杀他做什么,难道你还敢编成曲子?”刘禹好笑地摇摇头,他又没有什么青天情节,虽然自己也是龙图阁侍制。
一说到这里关汉卿就蔫了,对方不管怎么说还能快意恩仇,他却只能在戏文里去寻找快感,不由得有些灰心,脸色也沉了下来。
“北边不让写,可以换个地方啊。”刘禹拿着杯子在手指上打转,声音轻得就像从天边飘过来,关汉卿一下子就怔住了。
刘禹并不是临时起的意,事情最后总会被揭露,他不想自己一走了之,这位艺术大师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做为元人里面唯一看得过眼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以此人的才艺,将来在宣传战线上也是很有战斗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