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华夏,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两个历史工程,一个就是号称从月球上唯一能看到的人工遗迹万里长城。
另一个就是沟通南北两大水系,造福全国亿万人的人工水利枢钮大运河,后者的情况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筑于隋唐年前,从洛阳到江都,著名的败家子皇帝杨广所留下的,传说中要妇人拉舟过淮扬的那一段,另一种则是元人为了糟运,在老运河基础上一直延伸到大都,直到二十一世纪依然通行无阻的京杭大运河。
在德佑元年十月中旬的时候,后一种可能连幻想都算不上,但是这个幻想的起点,此刻就踩在宿州防御史、知楚州刘兴祖的脚下,他的身后是高大坚固的楚州治所山阳县城,身前是滔滔不绝直入大海的淮水,身侧则是穿过县城直抵扬州的运河干渠,在这些江河、城池之间,是一万八千名红袄轻甲、列阵以待的大宋禁军!全部由淮人组成。
“太守,给末将瞅瞅呗。”大战在即,能同他这个统帅说惫赖话儿的,只能是他亲手提拔,一步步由亲兵一直做到都统的亲信大将于文光。
“让你看也行,看完了,猜猜唆都敢不敢渡河?”刘兴祖看着他一脸馋样,倒是没有出言责备,而是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了他。
不是他小气,实在是这个事物太过金贵,整个淮军里就没有几架,他这一架还是上回叙之先生过来,说是大帅知其劳苦,特意将自己所用的赠予他,这个恩典,可是比寻常的宝刀铠甲还要抓心,那简直就是神物。
上千步的距离,人眼连个大概都看不清了,在这个小小的事物里,居然能看明白旗帜上面的字体,难怪那些探子们不要性命,也不会让它落入鞑子之手,对于这一点,刘兴祖没有任何地妒忌,因为人家是用生命在获取情报,没有他们,这一仗根本不用打了,完全就没有胜算。
“额滴个娘哎,这怕不有十万还多吧。”于文光只看了一眼,就吸溜着连连吐气。
“八万四千七百人。”边上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惊诧击碎于无形。
刘兴祖不但知道具体人数,还知道兵力构成,这一切自然都是那些神出鬼没的探子们日夜辛劳的成果,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远处,似乎想要在某个地方找出一双眼睛,可惜除了凛烈的江风,就是那不需要任何工具也能看得到的蔽日旌旗!
元人是一早就开始江前列阵的,隔着淮水都能听到极大的动静,等到刘兴祖率兵出城的时候,他们的后队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营中出来,唆都倒底想干什么?这个疑问始终让他有些不解,说实话他早就做好了某一天元人突然兵临城下,大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的准备,可偏偏就不是这样。
难道他们以为,摆出一个宏大的阵势,就能将自己吓得开城投降?如果不是,这么做倒底是何用意呢,自己明明已经放开了淮河防线,偷偷地渡过来不好吗,还没等他想通,那架被他视若珍宝的千里镜就到了眼皮子底下。
“怎么,怕了?”刘兴祖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个亲信低着头,面色也不太好。
“怕个俅。”于文光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咋了,等到发现面对的是自己的统帅时,又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上的铁盔,“属下的意思,鞑子只怕真要渡河,太守不如先行回城,让末将带人在这里顶着,顶不住了再退却不迟。”
想不到这个粗人还有个细心思,倒是让刘兴祖多看了他两眼,在野地里同鞑子拼消耗,他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原本也就是想试试对手的反应,除开这里的一万八千人,城里头还放了五千以防出现意外,想到这一层,刘兴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招手叫过一个亲兵。
“上下游可有新的军报送来?”
亲兵有些疑惑地摇摇头,话一出口刘兴祖便知是自己有些心急了,淮东境内的这条江防,从招信军一直到楚州的入海口,几百上千里的地段,靠人守,多少也照应不过来啊,他怎么能事事都指着别人呢。
“去,命巡骑将范围再扩大,上游进至洪泽湖一线,下游嘛,直抵海口。”亲兵一惊,就这么算也是数百里的路程了,一来一回费时不说,就算发现了,要如何去阻止?
刘兴祖没功夫去解释,他这么做的用意,围城最怕的不是没有粮食,而没有信心,如果一声不吭地在大白天看着这么多鞑子从容过河,对于守兵士气的打击将是巨大的,大帅给他的指示至少要守一个月,才能达到疲敌的效果,可是他知道一个月是不够的,只有拖得更久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为此哪怕拼光整个楚州城都是幸事。
鞑子没有选择趁夜过河,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因此哪怕是冒险之举,他依然选择了出兵列阵,不是为了阻止,而是让部下们看一看,这些敌人也是肉身凡胎,自己的数量虽然只有他们的两成,也毫不畏惧。
“报,巡骑上游十里,未发现敌踪,对岸亦无动静。”
“报,下游十里处,无一人一马一船。”
“报,上至十五里,亦然。”
“报,下”
不多时,一趟又一趟的回报就返到了他的面前,听着这些千篇一律的军情,刘兴祖的心里涌起的不是放松,而是更深的警惕,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这样的战场嗅觉他不独有,而且很灵验。
其实他不知道,唆都的这个做法,不光是他们这些宋人不明白,就是其亲子,进义校尉、行军千户、管军总把百家奴也是惘然不解,他不明白的是,就算夜里渡河有风险,现在明明可以趁着宋人还未出城,便能出其不意地杀过去,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他们严阵以待了,自己这里还是毫无动静?
八万多人,猬集在一起,从远处能看到的,除了密密麻麻的人头,闪着金光的刀枪矛戟,就是那一面面或大或小,按着军阵错落有致,排列整齐却又随风舞动的百户旗、千户旗、万户旗直到他这个河南行中书省左丞、楚、扬等处招讨使、征南副都元帅的大旆!
秋风吹起旌旗烈。
那种旗随风动的烈烈之声,就是唆都最喜欢听到的声响,目光一一扫过簇拥在自己周围的将校们,他有种手握大军纵横天下的豪情,小小的淮水根本就没放在他的眼里,几百年前的符坚曾有“投鞭断流”的壮举,曾经还被他嘲笑过此人的狂妄自大,眼下自己带着雄兵饮马淮水时,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自然的心态,因此除了写在史书上的结果,别的他都想要。
大帅到底在等什么,部下们不敢问也不敢议论,可面上的疑惑是明明白白的,唆都知道他们的想法,可是没有打算多说什么,有时候,适当地保持一些神秘感,也是驭下的不二法则,这还是汉人的书里教他的。
百家奴看着自家爹爹一脸的淡然,仿佛根本没有把对岸的过万宋人放在眼里,这种阵势又不像只是示威,无论如何就算是堂堂而战,以自家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完全不必拘泥于这一面,宋人只有那点兵,攻击面一扩大,他们就会照顾不过来,最少也能减低伤亡,这样的常识他不认为爹爹不懂,那就是另有深意了?
循着这种思路,他不禁回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将校们,里头光是汉军万户就有六个,几个蒙古千户中,除开自己这个掌着宿卫的,还有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数来数去怎么都差一个,他下意识地看看父亲,唆都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面相持,奇兵突袭,说起来容易,可面前是一条宽达数里的大河,不仅宽水流还急,泛着黄的江水前后相抵,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看着就让人心惊,难道会在某处,有个能够趟水而过的浅滩?百家奴怎么都不敢相信,可是父亲毫无提点之意,那平淡的笑容仿佛在告诫他‘稍安勿燥’。
“大帅,人到了。”就在这种惴惴不安中,一骑快马自江边飞驰而至,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就被亲卫拦下来,他忙不迭地拿出令牌验过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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