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战力依然恐怖,五千步卒在六倍于已的优势兵力突袭之下,足足挡了他一个多时辰,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差一点就延误了战机,如果再晚上那么一时半刻,让元人攻进了镇子里,只怕现在头疼的就是自己了。
别看郑同所部最后还能打出反击,那其实是迫不得已之举,要知道经过一备肉搏之后他们的损伤也是不小,如果再让元人冲进来,那股劲头泄下去,可就再也提不起来了,好在他们虽然晚了一点,却还是赶到了,才能形成如今的追赶之势。
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这么追是追不上的,淮水一旦封冻,元人会跑得比兔子还快,循着他们攻入敌境?李庭芝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白白放过这么多敌人,心下还是有些不甘的。
所以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谁会想到,这第一场雪,会来得这么巧,又这么大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在黑暗中行军的元人大队终于赶到了他们的出发地,位于楚州城下,淮水之侧的那个大营里,发现留下的营帐已经被人拆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地下还有些没被大雪覆盖的木头桩子,只怕就会直接错过了。
“赶紧带人去看看,水面封冻了没有。”
这句话,唆都并不是对着亲兵说的,而是一直牵着马儿,跟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欲言又止的一个蒙古人。
“我这就去。”移刺答冷不防听到,还以为是在叫别人,直到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才猛然抬起头,重重地点了两个,然后忙不迭地走开了,再不走他不知道大帅会问出些什么,自己又要如何去回答。
此刻,跟在他后头的蒙古骑军余了还不到五百人,只有最初数量的一成,从军事的角度来说,可算是大部被歼,仅以身免了,大帅为什么要遣他们去河边打探,已经无从推敲了,还能记得他,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雪花在风里飞舞着,移刺答抹了一把脸,用刺骨的冰冷让自己发僵的身体有了一些感觉,没有火把照亮他们根本看不清河岸的边缘在哪里,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小心翼翼地探过去。
五万人是个庞大的数字,尤其是在黑暗中行军,唆都没有精力去统计有多少掉队或是死在了路上的,然而眼前那大片大片移动的影子,让他感到无比骄傲,这种心情甚至盖过了儿子下落不明带来的伤痛,他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
百家奴是大汗亲许的勇士,就连一个侍妾都是亲口所赐,这样的恩典,札剌儿氏就算是全族尽灭在此,都难以报答,他不光自己不想死,更不想听到儿子的死讯。否则,疯狂之下,也许就不再这般理智了,同儿子的性命相比,将这五万之众带回去,哪怕最后接到的是处罚,他也认了。
“大帅,浮桥找到了,一切无恙,被大雪冻住了,反而加倍结实,赶紧过去吧。”一个亲兵兴奋地跑过来,向他秉报一个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好消息。
“只有一座?”可他并没有显露出多少高兴,反而忧心仲仲地追问道。
淮水上一共架设了十多道浮桥,中间隔得不算远,但也不算很近,原本就是为了大军的供应,自然不能全堆在一块儿,现在这样的分散变成了一道难题,那就意味着,每找到一座,就得将这里的人分散,而一旦赶不及,让后头的宋军追上来,可就是崩溃之势了,他不得不思量再三。
一个人逃回去,将大军连同儿子都丢给宋人?唆都连想一想都觉得羞耻,那样的话还不如就在这里战死好了。
“大帅,我等继续寻找,一定会找出来,让大伙都渡过去,你先走,好不好?”
亲兵们苦苦哀求着,跟在他身边的一些将校也加入了劝说的人群,唆都依然毫无所动,只是叫过一个汉军万户,嘱咐了几句。
“你赶去桥边,让离得最近的步卒先过去,就说是本帅说的,有谁敢争执、抢夺的,一律斩杀当场。”然后目视自己的亲兵们:“将本帅的旗子拖过来,就插在这里,旗不动,人便不动。”
黑夜中,大旗插入了脚下的雪地,源源不断的步卒队伍还在朝着营地行进,谁也没有闲心多看上一眼,他们更不会发现,原本飘扬的雪花,渐渐变得小了,就连风声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