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宣帝的估计,素月的临阵倒戈是他也不曾想到的。宣帝隐晦地看着萧晟瑾依旧纹风不动的温和面容,终于露出一丝颓唐来。
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宣帝淡淡道:“皇后,此事该当如何?”
姜后正沉浸在素月被策反的震惊中,闻言惊醒。不由得一阵狂喜,宣帝的意思很明显,这是要放弃季莲水了!
于是连声音也染上一丝兴奋:“回陛下,残害皇嗣的嫔妃,理应赐死,株连九族。”
宣帝厌恶地望了一眼喜不自禁的姜后,冷声开口道:“传朕旨意,季氏无德,残害皇嗣。念在服侍多年有功,免其死罪,废为庶人,禁足无梁殿,终生不得出。”
庄诚长帝姬垂眸,掩下眼中的水光,她无声无息地动了动唇:“莲水,对不起,对不起······”
又听宣帝的声音响起,回荡在长信宫:“七皇子项枫、八帝姬项卿,随其母一同禁足无梁殿。成人后······去替先祖守陵吧!”
季莲水心中微微一动,她还是很感激宣帝留下了两个孩子。
一辈子看守皇陵,对于母家失势的落魄皇子皇女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罪妇,谢陛下恩典。”季莲水工工整整地叩首谢恩。
在禁卫将她带出去之前,她最后一次回头望向了大殿中的帝王。
一张遥远而模糊的面容。
季莲水忽然发现自己记不起曾经的宣帝了,就像她早已记不起二十年前四方朝贺的南秦盛世一样。
这么多年,她真的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着她的儿子,带着对他和文安无穷无尽的恨意。
宣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跌坐在身后的主位上。
几个时辰前与萧晟瑾的谈话言犹在耳。
“陛下,安远大元帅白侃已经秘密出兵了,您应该清楚吧?倘若与段正义里应外合,这局面只怕是不太好看呐!”
“你还在南秦境内,倒是不怕死?”
“孤当然怕死。所以孤以为,可以和陛下谈谈合作。”
“哼!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谈合作!”
“陛下心里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白侃攻破南秦只是时间问题。而孤,就是这个意外。”
“你与段正义私下勾结,图谋不轨。谈合作?真是可笑!”
萧晟瑾那时的坦荡令宣帝记忆深刻。也是从那时起宣帝明白,这个青年的城府不亚于自己。
“出于立场,孤的确算计过南秦。但可不包括让孤的好六弟掌控南秦。至于段正义?孤与段家的交易败露之后,合作也就到头儿了。现在,更好的合作伙伴是陛下您啊!”
“你的筹码?”
“孤可以设法拦住白侃的出兵,直到南秦解决段正义之前,西辽绝不会向南秦出兵。”
这是南秦眼下最大的软肋,宣帝甚至无法拒绝。
不合作,是亡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陛下不必担忧,孤不需要陛下做什么。只要陛下答应孤一个条件即可。”
“哦?”
“陛下下诏,传位您的二皇子项颉。比起将南秦拱手送给我西辽,项颉至少还是您的血脉,不是吗?”
一点都没错。
哪怕南秦交到他手里会前途未卜,可毕竟项颉还是项家的血脉。
宣帝苦笑,他仿佛就是被拿住七寸的蛇,毫无招架之力。如果不合作,萧晟瑾不一定会出事,南秦却绝对会灭国。合作与否的主动权,根本不在自己手里。
他没想到,自己会败给一个二十岁的小子。也没有料到,这个小子的心机之深沉。
“为了保证合作的效果,一会儿会有一场好戏,陛下一定知道怎么做。”
宣帝有些困惑。
而当他赶到长信宫看见季莲水时,立刻明白了“一场好戏”的含义。
陷害季莲水,逼着自己废了季家在新都最后的根脉,也是断了小八将来继位或者起兵的所有可能。
思虑周全,滴水不漏。宣帝对这个成竹在胸却面容谦和温润的青年人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宣帝将季莲水打入冷宫,命小八小九成年后为祖宗守陵。这样才能保证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会放他们母子三人一马。这是他最后的保护。
乱世当前,可他已经垂垂老矣。
驿馆。
“瑾儿,这下子好了!项颉继位,南秦就听咱们的了!白媞那个贱人,做梦去吧!”庄诚长帝姬眉飞色舞,心情不错。
今日不仅对宣帝占了上风,还打破了劲敌白贵妃的算计,她自然开心。
一边的萧晟瑾看起来却没那么乐观,他摇摇头:“母后,此时高兴还早了些。如何拦住白侃,还有段安柏,都是棘手的问题。”
闻言庄诚长帝姬也收起了笑意。
先不说神出鬼没、下落全无的段安柏,单单一个白侃,就很是麻烦。
白侃此人出身卑微,于领兵作战上却天赋异禀。一生戎马,除了曾经败给东璟的毓亲王外,再无败绩。在西辽国内,素有“战神”之称。
其实更让萧晟瑾忌惮的,不是白侃,而是东璟。
这一次东璟表现得太安静了。传闻中的毓亲王,也迟迟没有露面。萧晟瑾担忧,东璟才是这次最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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