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菲仪侧坐在龙榻边,握住宣帝枯瘦的手。宣帝笑着拍拍她,语气沧桑怅惘:“小若,不要难过,生老病死而已。朕昨晚梦见你母后了,她和默儿都在怪朕没有照顾好你。”
“父皇·······对儿臣很好,很好·······”项菲仪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宣帝望了望地下青铜九醨百合大鼎里袅袅而上的白烟缕:“我这一生,机关算尽,登九五之尊,拥河山万里。可是小若,我最后悔的,也是这个。我害了你的母后,害了你的皇兄,就连南秦也保不住。”
顿了顿,宣帝接着道:“小若,朕给你安排了去处。从此以后,南秦或兴或衰,再与你无关。你只要好好地活着。”
“南秦是儿臣的家啊,”项菲仪泪流满面,却还是露出一个笑意来,“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宣帝皱起眉,要说什么,被庞大海打断:“陛下,前朝后宫,该到的都到了。”
宣帝点点头,松开了项菲仪的手:“小若,记得父皇的话,不要忘了你皇兄,好好地活下去!宣进来吧。”
朝中二品以上的重臣都跪在殿内,前几日处决了姜锦绣,便请了宣帝的堂姐明懿长帝姬,带着有诰命的女眷跪在殿里。其余的人,都跪在了殿外,乌泱泱一片。
宣帝看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威严仿佛还是那个铁血君王:“朕时间不多了,关于新帝朕已经留了旨意,有些人的心思,还是收一收才好!朕宣诸位到此,是要你们记住!无南秦皇玺者,其旨不可奉!”
在场的都是南秦有头有脸的人物,宣帝这道口谕说白了就是让他们保着拿皇玺的人。无皇玺者,其旨虽颁而不从。众人心下一凛,叩首:“臣等谨遵圣意!”
宣帝的脸色有些苍白了,一股倦意漫过全身:“都下去吧。”
眼前的君王时间不多了。众人心知肚明,悄悄散去。
项菲仪留了下来,她跪在宣帝床前,眼眶红肿。宣帝转头看向她,视线有些模糊。烛火昏暗间,仿佛看见了爱妻的身影。
他笑了笑,干黄枯瘦的脸上皱纹舒展开来:“小若,记得父皇的话······好好地,活······下去······”
抚着项菲仪发髻的手颓然落下,一动不动,虚弱的呼吸消失殆尽。整座寝殿陷入深海般的死寂。
“父皇!”项菲仪声嘶力竭,泪落如雨。
窗子不知何时被吹了一条缝,北风灌进养心殿,吹灭了一室灯火,整个养心殿仿若冰窟。
项菲仪靠在宣帝身边,抓着他的手,感受着他一点一点冷下去的体温,由嚎啕转为呜咽,仿佛是受伤的小兽。可是她的父皇再也不会安慰她了,再也不能保护她了。她最后一个亲人,也不要她了。
项菲仪窝在榻边,小声抽泣着,将头靠在宣帝肩上。就像小的时候,宣帝总会抱着她,去看昭阳殿里的牡丹,清夏园里的荷花;去看新都的世俗烟火,去看禁宫城下的万民朝拜。
再也不会了。
永远不会了。
跪在殿外的人看着养心殿熄灭的烛光,不由担心起来,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雪珠停了,雪夜朗朗,月色如水。静谧的雪夜里,寒风引来影影绰绰的哭声,大约是襄仪帝姬的声音吧?众人都在猜测时,却听见殿门“吱嘎——”响了起来。
项菲仪缓缓行至殿门前,霍然打开殿门,月光清冷,遍被深宫华林。她的身影在雪光下孑孓而立,教众人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她清冷的悲鸣:“父皇,驾崩······”
嘉祐三十年十二月廿三,秦宣帝项天漠,驾崩。
宣帝驾崩,项骞和还在禁闭中的项颉也已到场。
项颉神色戚戚,将一个父亲去世的孝顺儿子扮演的十分到位。只是项菲仪总觉得他周身的阴鸷气息又重了几分。
倒是项骞,一脸铁青,连装也懒得装了。项菲仪以“新都作乱,护卫四殿下”的名义,将他的王府围了个严丝合缝儿。他手下的桑山,竟被项菲仪暂时停了枢密院的活儿,美其名曰“彻底处理大理寺事宜,方便交接”。这死丫头,就是故意的!
年逾古稀的明懿长帝姬站在帷堂前,空旷的禁宫安静下来。明懿长帝姬缓缓展开绢帛,在众人的屏气凝息中开口,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众人头顶:“皇次子项颉,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
众人叩拜:“谨遵先皇旨意。”
项菲仪深深拜下去。这个结果她早已预料到了,余光瞥见项颉,却发现他并没有欣喜若狂的意思,仿佛早已得知了这个结果。倒是项骞,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水。
项菲仪正奇怪,就听见明懿长帝姬宣读了第二道遗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南秦之于东璟,自出一脉。可结秦晋之好,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世世昌乐,翕然更始。朕之皇三女项菲仪,谦恭中馈,以成肃雍之道;履信思顺,以著协德之美。婉嫕有淑德,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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