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带着张珂回了自己的住处。
太后的身体因为大雪带来的寒气而一蹶不振,加上本就有的风湿旧疾在这种阴冷潮湿的天气里作祟,便更是让高龄的老者十分痛苦,今上对此忧心忡忡,太医却也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良方。
今上对太后至孝可谓国朝典范,现今太后受病痛折磨显然是对本就因为景棠而心力交瘁的帝王来了一把火上浇油,诸人都见今上愁眉不展,忧思极深,却也没人敢多劝,毕竟这都是无用之功。
瑟瑟见西雍在已经占据朝中舆论优势的情况下依旧不曾展颜,便好心询问所为何事。听西雍将太后一事叙述之后,她道:“王爷可听过割股疗亲的典故?”
西雍惊觉道:“你是要本王效法古人?”
“这不失为一个可行之法。”瑟瑟道,“虽然有损王爷玉体,却大有益处。在今上面前博得个至孝的名头,不比费尽心思对付太子来得容易,还能令今上对王爷刮目相看,更何况是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西雍以为瑟瑟所言不无道理,以防景棠为了保自己太子之位而做最后挣扎,他决定依瑟瑟所言,亲自剜肉入药为太后治疗,同时也表达自己的一片至善孝心。
西雍此举果然引得诸位臣工竞相称赞,今上也颇为感动,当即进行了赏赐。也就是这样的这样对比,令今上更感景棠的不堪,也因此成了废黜太子的一个关键诱因。
废储诏书颁布的同时也宣布了景棠今后的命运——被发配皇陵。
今上的这一决定显然是顾及了与中宫多年的夫妻情分以及跟景棠的骨肉亲情,否则以他犯下的罪行足以问斩。这样的处决已是从轻发落,虽有人上疏进言,却都被今上一一驳回,也只能感叹上德仁慈了。
玄旻对这样的结果说不上满意,也不见得不满,闻说只是见他时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出神,并不多提起其他事务。但她却在景棠被贬去皇陵的两日后开口道:“灵徽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她动手。”
玄旻已经飘远了的目光在顷刻间被收了回来,他眼中的思绪也就此被重新埋没在层层的阴翳之下,然而他答非所问道:“唐绍筠还活着?”
“云丘所有查有实据的事都在太子身上,唐绍筠买卖私盐的情况属实,也因为线索都落在太子处而被一并归罪,他现在已经被下了大狱,唐府被抄。”闻说顿了顿才继续道,“事情弄成这样了,今上势必会找个泄愤的缺口,唐绍筠这次应该逃不掉了。”
玄旻微微眯起的眼里闪烁着森森寒气,那样充满杀意的神情令闻说有一刻的惊讶,毕竟在她跟随玄旻的这些年里,这样明目张胆地想要杀死一个人的眼光,她几乎没有在玄旻身上感受过,只是当想通了一些事后,她对玄旻这样的反应也就有了理解。
“等这件事彻底了了吧。”
玄旻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并未让闻说困惑,又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将灵徽接回来?”
“时候到了,她自然会回来的。”玄旻看着窗外还未见有新芽发出的枝梢,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应该已有不少新芽萌发,园子里一片新绿生机,可现今却还光秃秃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建邺上空笼罩的那层浓云未去。窗下玄衫抬首望着确实阴沉沉的天际,又问身后的女侍卫道:“那边怎么说?”
“都已经准备好了。”闻说微微垂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一旦想起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事,便对玄旻的狠心赶到深深的无奈,自然也就对灵徽更加同情。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略微改变玄旻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遗憾的是这个人出现了,却反而被玄旻拖累了。
闻说对灵徽的关心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玄旻的救赎,尽管这样的行为在玄旻看来十分愚昧,但她依旧这样做了。在这段尚算平和的时间里,她会抽空去看望独自居住在别院的灵徽,安抚她急于找景棠报仇的心情,直到有一日,玄旻说要带灵徽去一个地方。
她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玄旻的意图,尽管她对灵徽有同情,却还是将灵徽接到了玄旻身边。她注意到在这些天的分别之后,这两人在重逢的一刹那其实是迸发了某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情绪的。
灵徽在挑开车帘的瞬间见到玄旻,她一路而来所维持的镇定随之减淡了不少,尽管她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表现,可当那个人的眉眼出现在面前,她的眼波已然起了变化。她看见玄旻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然后上了她的车,虽然那一天落下的伤势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他走路的姿态还有些怪异,想来是腿伤太严重,大约很长时间都不会康复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哪怕彼此都不发一语。那一次郊外乱葬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灵徽感念玄旻当时对她的保护还是开口道:“那天……谢谢你。”
“手里的刀如果有损,杀起人来就不会那么顺手了。”玄旻的目光错开了灵徽,像是根本无意去关注她。
有些绮念一旦发生便会让人沉迷,但只要被当头棒喝地打醒,就会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灵徽就是这样被玄旻从本就不应该有的念头里拽了出来,心头一片冰凉的同时,她也深觉自己的可笑,她应该时刻谨记自己对于玄旻的意义不过是用来对付陈国皇室的工具,他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而玄旻更是主导者。
于是灵徽也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到达目的地,也就此听着马车外的人声。外头那样喧嚣,尽是人间烟火,而她跟玄旻坐在车里,彼此无言,静默得完全与这个尘世分离一样。她内心的疑惑在不间断的嘈杂声里慢慢积累,充满疑惑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转移去玄旻的脸上。
灵徽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在玄旻身上移动,最终攀上他的眉眼时也恰好跟他不知何时注视自己的眼光有了交汇。这一刻的她却格外平静,不为玄旻的注目而惊讶。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就好像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隔离了一切喧嚷之后,只剩下她跟玄旻,在这样的凝睇里随同时光消逝,只要马车不停,就仿佛可以走到天涯,而他们也能这样将对方刻在自己的目光中,直到自身消亡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