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不是王安石等的消息,而是夫人吴氏走了进来,脸色阴阴的:“二姐刚刚回来了。”
“哦!”王安石随口应了一声,二女儿今天去探望她嫁出去的姐姐,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
“……说大姐儿最近在吴家过得很不好。”
王安石放下书,面沉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一听问,吴氏顿时爆发出来:“还不是你闹得!都是你弄得新法,舅姑都给她脸色看,连姑爷也吵了几次!”
“……是吗?”
王安石声音干干的。他和吴充过去同为群牧判官,情谊甚笃,故而结为儿女亲家。可没想到因为新法之事,他与吴充越走越远,旧时的情谊不再,反而连累了自家女儿。
“大姐那里让二姐儿经常去看看,若是有闲,带小九回家来住两天也行。”
女儿都嫁出去了,她婆家的家务事王安石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也只能让女儿回来住两天散散心,正海也可以把外孙带来。他都已经五十了,平曰也在忧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脱去号为拗相公的外衣,其实王安石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饭还没好吗?”王安石不想再听这些烦心事,催着开饭。
吴氏恨恨地盯着王安石。她知道必须在吃饭前把话说清楚,等到开始吃饭,他就又会去想事情,面前放的菜不论多难吃,王安石都会一口口的吃下去。甚至不需用菜,就算是鱼食,她的这位夫君也会毫无感觉到一颗一颗的吞进肚子里去,吃完了都不会发现——这是他跟着仁宗皇帝一起钓鱼时做出的事。听说仁宗皇帝认为是装出来的,心怀伪诈,可自家的夫君自己最清楚,他那姓子,哪里会演戏?!实实在在的糊涂!
吴氏柔声说着:“老爷,就是回家住两天,终究仍是要回去的。还是把姑爷换个差事吧,离了京城就行。”
“吾已称病,说不定等几曰也是要离京。怎么换?”
王安石的推脱之言,终于惹怒了吴氏,一拍桌子:“王獾郎!大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
纵然这里并没有外人,但被夫人叫着自己的小名,王安石还是觉得有些尴尬,顾左右而言他:“大哥儿那里有没有来信?”
吴氏脸一背,就不去理他。
王安石看得苦恼,他并不惧内,雅善诗赋的吴氏也一直都是自己的贤内助。但这两年,不知为何自家夫人的脾气慢慢变得古怪了起来,往往因为一点小事发火。但好歹是糟糠夫妻,让一让也没什么觉得丢脸。
书房门忽然被敲响,王安石的老仆在门外响起:“介甫相公,中使来了!是御药院的李都知。”
王安石如释重负,立刻躺回书房内的床榻上,吴氏恨恨地哼了几声,最后还是坐到了床边。装病就有个装病的样子。虽然他的称病谁都知道是假,但一点表面文章都不作,却是在找御史弹劾。
李舜举进来时,王安石已经躺在床上,吴夫人在旁服侍着。只是王介甫一点病容都没有,很健康的样子。李舜举习以为常,拉开圣旨便开始读起来——在称病的臣子家宣旨,不会要让躺着病榻上的臣子起来跪下,这是顾全着大臣体面,也是天子体恤臣子的表现。
在病榻前,李舜举抑扬顿挫的读完诏书。一如预料,并没有回应。李舜举做了多年的宣诏使臣,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今次为了将王安石请出山,不走个四五趟,跑细了双腿,也不会有个结果。不过想想过去,至少今次不用再为了宣召而追进厕所了。
只是他放下诏书,却发现王安石的脸色,不知何时已是铁青一片。他小心翼翼地照规矩提醒着:“大参,还请接旨。”
“这是司马君实写的?!”王安石厉声问着。如果将诏书拿到眼前,只看笔迹,他便能知道是不是出自自己旧友的手笔,但这旨意他如何能接!?
李舜举方才一读诏书就知道不对了,在他看来王安石发怒也是情理之事,他点头答道:“的确是司马内翰的手笔。”
“司马十二好文采啊!”王安石气得双手之颤,直直坐了起来,也不装病了。‘士夫沸腾,黎民搔动’,这分明是在逼他辞职!‘卿之私谋,固为无憾,朕之所望,将以委谁’,这十六个字,更是诛心之至!天子看了对自己的看法又会如何?
“……都知请回吧。”王安石强忍着怒气。
李舜举见状,也不敢触王安石的霉头,立刻告辞离开。但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官家可是真心诚意的等大参回来。”
李舜举走后,王安石翻身下床,铺纸磨墨,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司马光的话,他要一句句的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