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苍落尘无奈地摇头轻笑,侧身躺在床边,将被子摊开盖在两人身上,弹灭烛火,借着皎洁的月色爱怜地看着阿房熟睡的容颜。
如水般的月光洒在她沉静优美的脸上,似薄雾般飘渺,美得梦幻,美得极不真实。此刻的阿房,越加美得出尘脱俗,仿如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回到那锦绣叠峦的仙宫圣域。
心脏猛然间收紧,苍落尘蓦地伸出手臂,将阿房揽入怀中,紧紧圈住她的身躯。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听着她均匀起伏的呼吸,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方才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将要失去她的错觉。这种错觉,令他沉稳坚毅的心乱成一团,恐惧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全部吞噬。
不经意间,嬴政临别时那宣战般的话语再次闪过脑海:"苍落尘,你记住,寡人只是暂时将她还给你。他日,寡人定会将她夺回。"五指缓缓收紧,带着关节摩擦的咯咯声。苍落尘知道,那个男人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对阿房,势在必得!
苍落尘的眸子,比夜更加漆黑。点点杀机在其中会聚,最终凝结成冰冷的星光。他与他的较量,终会开始。这场战争,不死不休!
……
此刻,在遥远的地方,同样有人难以入眠。
伫立在清冷的夜风中,嬴政目光深沉。冷月的清辉在他脸上滑过,立刻自卑地躲到一边,只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勾勒着他完美魅惑的容颜。
风乍起,掠过他衣服上装饰的柔软皮毛,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浪,就如同他满布涟漪的心。
纤长优美的手指探入衣襟,从最贴近心口的位置取出一物,紧紧握在手心,许久,才缓缓张开。
月色洒下,在嬴政的掌心跳跃舞蹈,清清楚楚映照出了他掌心中的那样物件。
两只缠颈鸿鹄相依相偎,修长纤细的颈缠绵交织,无声却又深情。
莹润的触感传来,无比地熟悉,就如同她洁白细腻的肌肤那般光滑温润。她的羞涩气恼,至今犹在眼前。清晰得仿佛只要闭上眼,便会再次触摸到她涨红羞恼的脸,吻到她柔软芬芳的唇。
摊开的掌心再次收紧,嬴政的视线,转而落在自己的右手。
就是这只手,曾经游移在她的身上,细细感受过她的柔软和温暖。这只手,曾经挑起过她小巧的下巴,抚过她颤抖娇软的樱唇。可是,也是这只手,在寒冷刺骨的夜晚中的沙漠,将更加寒冷刺骨的冰水浇在她的身上,让她受尽苦楚,命悬一线。
为了救她,他将她双手奉还与苍落尘,从此只能在每日的飞鸽传书中知道她的讯息,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欢笑开怀。
平静多年的心湖翻涌着一波波的浪潮,铺天盖地,不断撞击着他的理智。若不是常年养成的沉稳内敛时刻提醒,恐怕他早就克制不住这强烈的欲望,与苍落尘兵刃相向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咬着牙再一次告诫自己,嬴政将鸿鹄玉佩重新纳入怀中,免得继续睹物思人,挑战他越来越近似失控的自制力。
"阿房,阿房……"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嬴政的眸中黑光流转,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妖魅,"不久之后,我们一定可以再次相见。到时,寡人再也不会放开你……"不顾她的意愿,无视她的反抗,将她强行留在身边,直到岁月磨蚀掉她对苍落尘的感情,直到她屈服在他的脚下。
他要得到她,不只是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月,不知何时隐到了云后,秦国王宫的灯火显得更加璀璨。
璀璨灯火的某处,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正静静站立在一座宫殿门前,美丽的眸子满含幽怨,眨也不眨地看着远处那个阴寒的男子。想要迈步靠近,却终是在原地踌躇,许久,终是放弃,她拭去眼角落下的清泪,转身离去。
一分哀愁,几种相思。
清晨的阳光蹑手蹑脚地从窗棂中挤了进来,在房内摇碎满地金黄。东张张西望望,接着调皮地跳上床沿,摩挲着床上熟睡人儿的脸颊,并在她纤长微卷的睫毛上镀上朦胧的影子。
轻皱眉,熟睡中的阿房翻身想要避开这恼人的阳光,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早春的凉意伺机爬上她的肩膀,透过衣衫汲取她的温暖。
半梦半醒之间,阿房闭着眼睛,伸手想要将被子拉起。谁知,手臂尚未抬起,滑落的被子已经重新覆在她的身上。
随后,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她的耳际,细细绵绵,伴随着低沉悦耳的嗓音:"阿房,该起床了。"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残存的瞌睡虫瞬间飞得不见踪影,阿房一骨碌爬起来,眼睛正好对上苍落尘戏谑的黑眸,俏脸瞬间绯红一片。
看着阿房慌乱羞赧的样子,苍落尘忍不住唇角上弯,淡漠冰冷的俊颜因为这个微笑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整夜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苍落尘的身子难免有些酸麻。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尤其是看到阿房这副羞窘的样子,更是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房窘迫至极,恨不能将头埋在被子里再不抬起。她平时睡眠极轻,卯时准时醒来。或许这一夜因为有苍落尘在身边,她睡得格外香甜,时常困恼她的噩梦也无影无踪,不知不觉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
"阿房,陪我去见一个人。"苍落尘将阿房抱着的被子拉开,轻笑着道。
齐国都城郊外,古道新绿,风动尘扬。
苍落尘与阿房共乘一辆朴素的马车,只带了非语、绮罗两名侍卫,沿路向前疾驰。半个时辰后,已经来到一处亭前。
这个亭子建在路边,是为了长途跋涉的行人歇脚之用。年代久远,已呈破败之势,加上此刻路上人迹罕至,更添寂寥。
阿房被苍落尘扶下马车,举目四眺。见此处除了他们四人,再无他人,心下不由暗自揣测:不知落尘哥哥要见的究竟是何人,竟然选在如此荒凉之处。
正想着,只见远处烟尘扬起,又是一辆马车急速驶来。行至近前,速度渐渐放缓,最后稳稳停在几人面前。
赶车的马夫将车门打开,一位老者俯身而出。苍落尘走上前去,将他从车上扶下,口中沉声唤道:"陈伯。"待看清那人面貌,阿房不由得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竟是那个与三位将军合谋设下祭天之计,处处与苍落尘为难,最终事败被囚入天牢的齐国丞相。
只见丞相双手紧紧抓着苍落尘的手,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不再有算计和阴谋,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安慰。
"草民参见王上。"缓缓松开苍落尘的手,丞相高呼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这一声王上,发自肺腑,带着由衷的喜悦和宽慰。
苍落尘急忙伸手将他扶起:"陈伯,让你受委屈了。""不委屈,不委屈。"丞相颤声回道,花白的胡须因为喉头的哽咽而上下颤抖。
"当年你母亲救了我全家二十余口人的性命,今日我所做的,不足以报答其万一。"丞相抬手想要拭去脸上的泪,却不料越擦越多,一行行不断涌出眼角,滴落在尘埃之中。
抬头看着那漆黑淡漠的双眸,丞相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个聪慧善良的女子,有着与苍落尘相同的眸子。一样的漆黑如夜,一样的冷静沉稳。
不同的是,她的眸子中是悲天悯人的善良,而非苍落尘这般冷酷决绝。
十七年前,他还只是周朝中的一个小小官吏。上司贪赃枉法,事发后却将所有的罪责尽数推到他的身上。若不是她出手相助,他一家二十三口难免生离死别。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何况如此再造之恩。
"齐王这个称号,勉强配得上你。"丞相说着,再次跪倒在地,"草民心愿已了,就此别过。"苍落尘再次将丞相扶起,启唇吐出两个字:"保重。"车轮滚滚,向远方而去。
"我母亲对他一家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也无法躲过仇家追杀。而这一次,也是多亏了他,事情才会如此顺利。"苍落尘望着远去的马车,向阿房解释道。
"我明白了。"阿房恍然大悟,"这次丞相乃是假意与三位侯爷示好,设下祭天之计,助落尘哥哥顺利登上王位。并一举剪除了三王党羽,用最少的代价达到目的,免除了后顾之忧。"听了阿房的话,苍落尘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的脸上沾了什么吗?"被苍落尘看得莫名其妙,阿房伸手擦拭自己的脸。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阿房,你越来越令我吃惊了。"这次将她寻回之后,他便觉察出她与以前有些不同。温柔善良依旧,却又平添几分坚强和勇敢。原本隐藏在柔弱表象下的聪颖机智也随之显露出来,使得她原本就脱俗的气质更加耀眼。这块美玉,经过生活的磨砺,变得更加出众,引人注目。
今后,觊觎她的人,会更多吧……"落尘哥哥,你又取笑我了。"被他的注视和夸赞羞红了脸,阿房嗔怪转身,唇边却绽开欢喜的笑容。
她努力地前进,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与他并肩驰骋,帮助他、支持他,而不是躲在他庇护的羽翼之下,成为他的拖累与负担。所以,能得到苍落尘的称赞,她的心里满是喜悦。
"我们回去吧。"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向马车走去。她的努力,他全都看在眼里。为她心痛的同时,也改变了他原本的想法。既然帮助他会让她感到安心和快乐,那就由着她吧。
所以,今日特意带她一同前来,让她可以更加了解他的世界。
在二人身后,非语默然而立。双眼追随着那一抹窈窕的身影,直到她进入马车,这才将那痴痴的视线收回。
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接收到了另外一道炙热的视线。如同非语看着阿房,绮罗也是如此看着非语,一样的痴情、痛苦与无奈。
眼见他带着歉意,避开她的视线,绮罗凄楚而笑。为什么他这么傻?明知无望,却依然苦苦守候着这份感情。宁愿将心伤成百孔千疮,也不愿回头看她一眼。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明知他的心早已牵挂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却还是义无反顾,一头栽入自己亲手编制的网中,任由它越缠越紧,紧到令她难以呼吸,却依然不愿挣脱。
马儿啾啾,蹄声嘚嘚,载着心思各异的人们,向齐国王宫而去。
"王上,您终于回来了。"跪在地上,看着身着便装的苍落尘,王宫守军统领欲哭无泪。
这个新王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昨夜群臣夜宴庆祝之时,这位王上便推托说酒醉身乏,告辞回殿内歇息。是他亲自护送回去,又守在殿外一夜未曾离开。
谁知今天一早,值夜太监哭喊着奔出,说王上不见了踪影。这句话差点吓得统领背过气去。若是王上丢了,那群忠心耿耿的武将们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急急封锁消息,暗中派人四处寻找。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苍落尘终于出现。看着他从车内走出,统领狂奔乱撞的心终于回了原位。
摇摇欲坠的脑袋重新在脖子上长稳,王宫守军统领长舒了一口气,抹去额上冷汗的同时,也为今后多舛的命运暗自哀叹:有了再一难保不会有再二。以王上的武功,想要甩开他们自是轻而易举。今日的噩梦,在今后必定会经常上演。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正感叹自己命苦,突见苍落尘转身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丽人儿。统领突然眼前一亮,这名女子未施脂粉,清新脱俗,举手投足之间虽然不似官宦姑娘那般端庄谨慎,却格外自然优雅,赏心悦目。
心头一凛,统领慌忙将眼神移开,不敢再看。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个女子定然便是传闻中那个让冷酷的战神苍落尘神魂颠倒、呵护备至的佳人。果然美若仙子,倾城倾国。也难怪王上对她如此着迷。这般姿容,只要是男子,都难以抵挡她的美丽吧?
站在宫门前,阿房仰头看着这座宏伟辉煌的建筑。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垂在身侧的手被紧紧握住,苍落尘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担心,有我在。""嗯。"抬头回以最灿烂的笑容,阿房握着苍落尘之手迈过那高高的门槛。
"落尘哥哥,我住在这里真的合适吗?"站在翔云殿中,阿房局促地问道。
"不住这里,难道你想一个人住在那空荡荡的王后寝宫?"苍落尘轻笑道。
"落尘哥哥,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房说道,"这里是王上的寝宫,是不准嫔妃留宿的。"按照齐国王宫的规矩,王上的寝宫绝对不准女子踏入半步,以免冲撞了龙气。若要宠幸,王上自会去妃子所住之处留宿。日常打扫侍候,也都是由太监进行。
历代齐王均是如此,无论多宠爱的妃子,也从不允许她踏入翔云殿半步。所以,阿房可以说是齐国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翔云殿的女子。
"只有将你留在身边,我才能睡得安稳。"苍落尘深深凝视着阿房,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早已布置好的房间中。
翔云殿原本只有一间卧房,宽阔奢华。苍落尘一声令下,工匠们将其隔开,做成两个中等大小的房间,中间以屏风相隔,既留有各自的空间,又可以方便来往。
随着苍落尘走进一间卧房,阿房突然看到一团绒黄的影子。见阿房进来,那团绒黄的影子"喵"的一声,跳到了阿房的怀里。
"猫儿?"阿房惊喜地看着怀里这只鼻子、眼睛挤在一起的家伙,它不正是苍落尘当日专程买来陪伴她的那只黄猫吗?自从离开齐国,她便再也未曾见过它。回来后,虽然时常惦记,却又不想给苍落尘增添麻烦,所以迟迟没有找到。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它。
"谢谢你,落尘哥哥。"抱着黄猫,阿房轻声道谢。她心里清楚,定是苍落尘看透了她的心思,特意寻它回来的。自从他们相识,便一直如此。只要是她想要的,苍落尘总是会为她寻到。无论有多难,他都不会让她失望。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伸手轻揉她的头顶,苍落尘温柔地笑着。只要她喜欢,他愿意倾其所有。只要她提出来,什么事他都会做。即使会被天下人骂作昏君,也在所不惜。
"那个……主子。"绮罗从殿外匆匆进来,却见二人正情意绵绵。想要退出去,又怕耽误了军机要事。犹豫半晌,还是不识相地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
"什么事?"将阿房扶坐在窗边榻上,苍落尘沉声问道。
按理说,本不该绮罗前来传话,此事自有主事太监来做。可是苍落尘因为阿房喜欢安静,不愿让一堆不相干的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所以下令除了绮罗、非语二人,其他闲杂人等一律禁止进入翔云殿。
非语向来沉默寡言,所以,这传话跑腿的事自然落在了绮罗身上。而她,也光荣地成为了齐国有史以来第二个可以进入翔云殿的女人。
"燕国使者来访,此刻正在正殿等候。"绮罗麻利说完,立刻低垂着头退出殿外。虽然她生性活泼开朗,在阿房面前亦是口无遮拦,但是,面对苍落尘,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这种畏惧,由心而发,难以控制。
或许,大概每一个靠近苍落尘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吧?绮罗暗自思忖。只是,这个冷酷淡漠、令人胆寒心惊的男子,在阿房姑娘面前,却和煦如暖阳,那般体贴温柔,令人难以置信。
"让他明日再来。"淡然回绝,苍落尘并不打算去见那个使者。今日阿房初次入宫,他怎么放心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虽然安全无忧,但是孤身置于这空荡荡的地方,总是会感到寂寞和不安。
"不用担心我,落尘哥哥你快去吧。"阿房知道苍落尘是为她担心,起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龙袍,走至苍落尘的身边微笑着说道,"有绮罗在这里陪我就好,落尘哥哥切不可因为我而疏于朝政。"她是为了帮助他才入宫来的,若是因此拖累了他,她会心有不安的。
"那你在这里等我,若是闷了就让绮罗陪你四处转转。我很快便回来。"低头在她樱唇上轻吻一记,苍落尘转身而去。
躬身恭送苍落尘离去,绮罗入了殿内,手脚利落,将阿房带来的随身物品归置妥当,口中也不闲着:"真不知道这些当王的人是怎么想的,非要把住的房子盖得这么大、这么多。刚才我四处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只见房子不见人,真是浪费。不过,这里的景致倒是好得没话说。阿房,我陪陪你出去转转可好?"听了绮罗的话,阿房抿唇而笑。寻常富贵人家尚且三妻四妾,何况位尊九五的天子君王。后宫不大,怎么住得下那三宫六院、嫔妃无数?不过,从此以后,只怕这后宫真的要空下来了。
婉拒了绮罗要陪她出去散心的好意,阿房从案头拿起一本医书,倚在床上,随意翻阅。
看得出来,苍落尘在为她布置房间时煞费了一番苦心。从家具的摆放到装饰的选择,从案头的医书到柜中的钗环,无一不是依照她的喜好和习惯而精心安排。
想着冷漠的苍落尘亲自挑选和指挥为她布置房间的情景,阿房不由得笑出声来。
"阿房妹子,你笑什么呢?"高高的房梁上突然垂下一个人影,以脚勾着梁上垂下的宫灯丝绦,吊在那里晃来晃去。不时翻个白眼,伸伸舌头。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阿房随即听出,那正是赵与鹰的声音。
"赵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快点下来。"抬头看着赵与鹰,阿房颇为无奈。这么大的人了,玩点什么不好,偏偏要耍这种古怪的把戏。
"阿房妹子,你看我学得像不像?"见阿房抬头看他,赵与鹰一摇一摆,晃得愈加起劲。
"像什么?"阿房看了半天,实在没看出他到底像什么。
"吊死鬼啊。"赵与鹰理直气壮回答道,"看看我这造型,还有这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姿势,如此完美的演绎了吊死鬼的形象,为什么你却看不出来?"阿房无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赵与鹰继续沟通,索性坐回床边,耐心等着赵与鹰恢复正常。
绮罗端着茶进来,也被赵与鹰这另类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若不是常年训练养成的快速反应,手中茶盏只怕早已落地。
"怎么样,绮罗,我这样是不是帅呆了?"很满意绮罗的反应,赵与鹰嬉笑着问道。
"赵大人,你好歹也是齐国的丞相了。即使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要替我家主子想一想吧。"捧起茶盏,递到阿房手中,绮罗极为郁闷。这赵与鹰别的本事没有,轻功方面却是绝对的高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包括亲卫营在内的重重戒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这里。
"他的形象关我什么事?"赵与鹰玩上了瘾,根本不理会绮罗的话,继续翻着白眼吐舌头。
"赵大人,我可是一片好意。"绮罗斜眼看着赵与鹰,娇笑道,"主子随时可能回来,若是被他看到你这样吓唬阿房姑娘,只怕他会真的动手把你吊在房梁上。只不知到时这个绳子,到底会拴在赵大人哪个部位。"说着,意有所指地看着赵与鹰的脖子。
被绮罗盯视得后背发凉,想想苍落尘那可怕的样子,再摸摸自己的脖子,赵与鹰利落地跳了下来。
"绮罗,你不乖。"哀怨地看了绮罗一眼,赵与鹰搬着凳子凑到阿房对面坐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摇得风生水起。
"像我这样大大方方走进王上寝宫,和他心爱的女子谈笑风生的丞相,古往今来大概也是头一个了。"赵与鹰得意地笑着。
"丞相大人,您可不是'走'进来的。"绮罗不紧不慢地纠正道,"您是趁着王上不在,偷偷'溜'进来的。""绮罗,你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赵与鹰连连摇头,"什么溜不溜的,难听死了。我又不是老鼠,怎么可以用'溜'这个字来形容?还有,即使苍落尘在这里,他也不会计较我与阿房妹子联络感情的。""赵大哥,谢谢你。"看着赵与鹰,阿房真心道谢。赵与鹰生性洒脱,放浪不羁,却甘心为了帮助苍落尘而放弃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对苍落尘,可谓是两肋插刀。无论多难多险的事情,都从未有过半点犹豫。只要苍落尘一声令下,赴汤蹈火也视若等闲。人生在世,有此一知己足矣。
"哎呀阿房妹子,你这样说可就太见外了。我与苍落尘情同手足,他有难处,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阿房这样一说,赵与鹰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轻咳一声掩饰住窘态,赵与鹰假装不悦:"这次也就罢了,以后若是再和赵大哥这样客气,那赵大哥可要生气了。"虽然苍落尘从来不说,也总是对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赵与鹰心里有数:在苍落尘心中,亦是将他当做兄弟;否则,怎么会允许自己如此接近他最心爱的女子?
"嗯,阿房知错了。"阿房眉眼弯弯,盈盈下拜,"前言收回,还请赵大哥继续辛苦下去,多多辅佐落尘哥哥,为他分忧解劳,共担国家大事。""阿房妹子,你……"赵与鹰语塞,如同不认识阿房一般看着她,"你也学坏了,竟然用话把赵大哥套住了。一定是和绮罗在一起太久,把她的牙尖嘴利都学到了。""赵大人,您这样说可就不对了。"绮罗不满地抗议道,"您和主子认识更久,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内敛深沉?""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认输总行了吧?"举双手投降,赵与鹰主动祭起免战旗。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阿房妹子,你一个人在这里不闷吗?为什么不和他同去?""落尘哥哥现在是齐国君王,与使者之间自是国事。我若去了,一定会有臣子指责他公私不分的。"后宫不问政事,尤其是苍落尘刚刚登基,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身为他后宫唯一的女子,她更应该谨言慎行,以免让人抓到把柄,影响到苍落尘的威仪。
"你想得太多了。以苍落尘的能力,震慑几个老顽固绰绰有余。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何必畏手畏脚,委屈了自己。"对阿房的顾虑,赵与鹰不以为然。苍落尘打破旧制,让阿房住进翔云殿中,已经掀起了满朝风雨,让那些墨守成规的迂腐大臣们受惊匪浅,联名上奏,祈请苍落尘收回成命,以免坏了风水龙气。
只可惜,苍落尘不吃这一套。大臣们长篇大论外加痛哭流涕,只换来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这是寡人的家务事。"众臣被噎得直翻白眼,明知此事不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理由反驳。细想想,这话确实没错。人家苍落尘是齐国君王,后宫是他的家,自然是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莫说是在翔云殿中住进一个女子,就是兴致上来,拆了王宫大内,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说半个不字。
以此类推,这苍落尘是齐国之主,一国之王,那么这齐国国内发生的事情自然也都是"家务事"。想做什么,哪里用得着顾及他人看法?更何况,苍落尘本来就不是顺从听话的主儿,单凭那双冰寒的眼睛,就足以冻结所有的反对之声,让胆敢挑衅他耐心的臣子转瞬就变成瑟缩的老鼠。
"不可以的,赵大哥。"阿房正色道,"落尘哥哥绝对不可以用独断和威慑来统治臣子和百姓。虽然不是落尘哥哥本意,但是他现在毕竟已经是齐国君王。在其位谋其政,以落尘哥哥的能力,治理这个国家绰绰有余。虽然我不能帮助他,但是也绝不能成为他的缺点,让他背上贪恋美色、独断专行的骂名。落尘哥哥,一定会是齐国有史以来最贤明的君王。"字字句句,落地有声,直听得赵与鹰瞠目结舌,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拊掌轻呼:"说得太好了,阿房妹子。你可真是识大体,顾大局。既温柔美丽,又聪明懂事。你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是天下女子学习的楷模。"赵与鹰说到这里,又用手捂着胸口哀叹道:"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我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女子?要不然这样吧,阿房妹子,你踹了那块冷冰冰的木头,考虑一下我这个温柔倜傥、善解人意的绝世好男人吧。""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这样的话,你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说话了。"随着突然传来的清冷嗓音,苍落尘身着龙袍,缓步而入。
"落尘哥哥,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房正被赵与鹰调侃得面红耳赤,见苍落尘回来,如释重负,接着急忙告状,"落尘哥哥,赵大哥他嘲笑我。""我可没有嘲笑你,"赵与鹰贼笑着解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话刚出口,赵与鹰立刻接收到苍落尘冷冰冰的视线。缩一缩脖子,撇着嘴道:"我说兄弟,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越来越吓人了。"若不是他天生脸皮够厚,又在苍落尘身边磨炼了这些日子,恐怕早就被这可怕的眼神吓得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了。
不再理会嘀嘀咕咕的赵与鹰,苍落尘转向阿房,声音立刻柔和许多:"燕国派使者前来,献上了桓惠王的首级。"苍落尘声音虽轻,但是听在阿房耳里,不啻惊雷。杏眼圆睁,阿房忍不住惊呼出声,颤抖着问道:"桓惠王……死了?"突然听到恨之入骨的仇人已死,阿房恍若身在梦中,难以置信。
"是。"伸手将阿房拥进怀里,用坚实的双臂安抚她颤抖的身躯,苍落尘再一次肯定道,"桓惠王死了。"秦国攻韩,韩桓惠王兵败,逃跑途中被燕国捡了便宜,知道桓惠王与苍落尘之间有宿怨,便借此献了个人情,也算巴结到了这个刚刚登基的善战邻居。
深仇大恨一朝得雪,阿房顿时泣不成声。以手掩口,伏在苍落尘怀中,任泪水滚滚而落,将心中的恨与痛尽数洗刷。
见此情景,赵与鹰与绮罗悄然离开。
过了许久,阿房哭声渐止。苍落尘这才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安顿着她躺下,又将被子盖好。
或许是哭得累了,又或许是纠缠的心结终于彻底解开,不多时,阿房便昏昏睡去。